9月28日正午时分，杨毅接到旅部命令，要15团将阻击阵地交给地方部队，立即到屯留县集结参与对晋军增援部队的围歼战。

急匆匆到了屯留县，杨毅到旅部接受任务时才知道围歼83军的八路军太行、太岳两个纵队遇到了大麻烦：

4天前，增援长治城的晋军第七集团军司令官彭毓斌行接近屯留县时，察觉到八路军要围歼他的意图，他第一时间不是向后转撤退也没有硬往前闯跟长治城的19军会合，而是下令原地展开，占据了屯留县西北面的老爷岭和磨盘垴之间的山谷做集团军司令部和83军军部，将集团军8个师安排在老爷岭和磨盘垴四周拱卫集团军司令部，摆出一副与八路军决战的架势，我军区前指这时依然以为包围圈里的敌人只有83军的3个师1万多人，尽管敌人武器装备优于我军又占据了有利地形，但我军两个纵队近3万兵力，战斗意志空前高涨，前指首长认为消灭晋军83军还是有充分把握的，可是激战了4天，我军付出了很大代价，两个纵队的进展却很是有限，包围圈里的敌人仿佛越打越多，仔细盘问抓到的俘虏，得到的答案让军区前指和纵队首长们大吃一惊，原来包围圈里的敌人不是一个军而是一个集团军，不是3个师1万敌兵，而是8个师3万多兵力，彭毓斌就是打算依据山区的有利地形跟八路军打消耗战，消耗完八路军，长治城自然就解围了。

目前的形势是一个壮汉原本想吃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可是上来的却是一头气势汹汹的牤牛，现在别说吃掉牠没那么大的胃，一不小心还会被顶出几个血窟窿，这一仗还能不能打？这个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肯定要打，不消灭来犯之敌，共产党领导下抗日军民八年血战打出来的晋南根据地就得拱手让给阎老西。

可敌强我弱兵力不足怎么打？军区前指一号首长刘司令员再次运用高超的军事智慧，果断将包围长治城的冀南纵队调到老爷岭战场，阻击长治城19军的任务交给了几个县的县大队和民兵队伍，这招棋固然很险，如果长治城里的史泽波率领19军乘此机会向南向西突围，那些土八路不可能留住19军，19军会逃脱的很轻松，不过刘司令员却算准史泽波不会这么做，即使史泽波想突围阎老西和彭毓斌也不会让史泽波突围，阎老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犯上党可不是为了扔掉几个师无功而返，现在上党地区有近11个师的晋军，阎老西打的是把上党盆地所有八路军一口吃掉的算盘，怎么会让史泽波撤离长治城？这时候即使长治城外不放一兵一卒，史泽波也不会离开长治城。

在旅部，邢旅长向杨毅和鲁彦简要介绍了老爷岭和磨盘垴的地域地形，通报了敌第七集团军的布防现状和军区前指的战役部署：

老爷岭和磨盘垴主峰海拔都超过1000米，两座山岭南北走向，两个主峰之间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山谷，屯留县和沁县之间的公路由山谷穿过，磨盘垴东、南、北山脚被三个山包环绕，老爷岭的南、西、北山脚也有一些山包高地，这些山包高地犹如两座主峰的卫士，晋军23军暂编40师踞守着山谷的南山口，晋军83军66师踞守着山谷的北山口，晋军23军暂编47师踞守着老爷岭主峰和西面的几个山包，暂编46师踞守着磨盘垴主峰和东面的两座山包上，晋军第七集团军司令部驻扎在山谷中部，晋军83军的两个主力师和军属重炮团驻扎在司令部南端，省防军的两个师和23军的重炮团驻扎在司令部北端，守护着司令部，也是支援周边阵地的庞大机动力量。

彭毓斌以8个师的兵力盘踞在老爷岭和磨盘垴周边的山丘制高点，各个制高点能够互为支撑，机动兵力极其充足，在他看来第七集团军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八路军区区三个纵队要想吃掉第七集团军犹如痴人说梦，只等着八路军进攻拼尽了力气的时候，他在山谷里预留的四个师生力军就可以一鼓作气冲出山谷，将筋疲力竭弹药粮秣无继的八路军聚歼在老爷岭山区。此战有胜无败，彭毓斌信心满满，给太原的阎老西和长治的史泽波做了保证。

八路军晋冀鲁豫军区刘司令员经过详细的敌我对比，认为以现有三个纵队的兵力要想围歼占据有利地势、武器装备精良的敌人是不现实的，再次采取了围三阙一的战术，令太行纵队从东面主攻磨盘垴，太岳纵队从西面主攻老爷岭，冀南纵队以独5旅佯攻山谷牵制敌暂编40师，独6旅负责进攻磨盘垴南山脚的卫岭为太行纵队从东面进攻磨盘垴扫清左翼威胁，独7旅负责进攻老爷岭南山脚的狼岗为太岳纵队从西面进攻老爷岭扫清右翼的威胁，只要太行纵队夺取了磨盘垴主峰，太岳纵队夺取了老爷岭主峰，我军就能居高临下打击山谷里四个师的敌人和敌集团军司令部，迫使敌人向北逃窜，等敌人脱离了山区没了地理优势，我军就能发挥自己的优势在运动中消灭敌人。

旅部给15团安排的任务是要求15团于10月2日晚进入磨盘垴南面的山谷蔡家沟，于翌日凌晨向磨盘垴南山脚的屏障卫岭发起进攻，必须于当日中午以前拿下卫岭，为主攻磨盘垴的太行纵队消除左翼来自卫岭守敌的威胁和干扰。

卫岭是磨盘垴南山脚最西侧的山包，再向西就是磨盘垴和老爷山之间的山谷谷口，驻守卫岭的敌人是驻扎山口处晋军暂编40师的一个团，前两天太行纵队的一个团曾经数次试图攻占卫岭，都没达到预期战果。现在军区前指将攻占卫岭的任务交给了独六旅，独六旅下辖两个团，一个是13团，团长就是先前常跟杨毅摆老资格的刘团长，不过在长治城攻坚战期间13团损失很大，这次卫岭的主攻就交给了杨毅和鲁彦的15团。

接到任务后杨毅鲁彦立即返回部队整装出发，撤离长治的时候，杨毅用两辆卡车拉上了老顶山上的那两挺高射机枪，这也是全团最笨重的两个武器，为了保证部队的便捷机动性，杨毅一直没给部队配置自重超过500斤的武器，炮兵连的战防炮和步兵炮都是拆掉护盾和行走机构的简装货，驮在马背上就能带走，缴获的野炮、山炮都自觉上交了，不过这两挺高射机枪是杨毅的心肝宝贝，这些年他被日军的飞机欺负惨了，好不容易有了飞机克星，无论如何也要带在身边，可是高射机枪自重堪比山炮，临时又不能拆改，只好用汽车装载运输，在县级公路行驶还凑合，可下了公路就崴泥了，乡间小路本身就坎坷崎岖，再加上这些天下雨，汽车轮子在泥水坑里光打滑不动窝，把路都挡死了，严重影响了部队的行军速度，杨毅叹了口气，只得把辎重部队和高射机枪排留在附近的村子里。

没有了拖累，部队行军速度快了许多，部队提前了3个小时到达蔡家沟村，安排了警戒后，杨毅让鲁彦带着部队休息，他和杨静、孙北啸、纪逢春还有四个警卫员在民兵的带领下去了卫岭西坡侦察敌情勘察地形，这是杨毅的老习惯，每次战斗前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必须亲自勘察周边地形亲自侦察敌情，鲁彦和纪逢春都对此提出意见，他们认为杨毅是一团之长不该置身险地干侦察员的活，尤其是纪逢春认为就是需要团领导察地形摸敌情也应该是他参谋长去不该是团长去，可杨毅却拒绝接受他们的意见，对纪逢春说你想去也行，跟我比试比试吧，跑跳、爬山、游泳、骑马、射击、观察只要有一项能超过我，你就替我去。纪逢春立时哑口无言了，别说纪逢春，就是孙北啸、张友庆在这些方面也比不过杨毅，警卫连和侦察连的干部战士都把杨毅当偶像心悦诚服。

民兵带着杨毅杨静等7个人在青纱帐的掩蔽下来到卫岭的山脚下，卫岭全貌展现在眼前，这是磨盘闹垴主峰东南侧的过渡山丘，像一个恪尽职守的卫士供卫着北面的磨盘垴，卫岭的坡度并不陡峭，没有沟坎峭壁，如果山上没有阻击者，从山脚上山并不难，可是山上现在有一个团的晋军防守，敌人在山上修筑了战壕工事，对于进攻一方没有隐蔽藏身的地形，从山根到山顶一千多米的大缓坡，完全暴露在山顶工事的火力覆盖之下，如果强行进攻，代价肯定非常巨大，之前太行纵队数次进攻付出了数百伤亡都没能到达山顶百米之内，现在山坡上的战火硝烟已经被蒙蒙细雨浇灭，但山坡上横七竖八躺着身穿灰色军装的烈士尸体和满山坡的弹坑、熏黑的岩石告诉新的进攻者，这千米缓坡并不是坦途而是炼狱。从地形来看，卫岭这边并不是进攻磨盘垴的最佳地段，尽管从山根到卫岭山头坡度不大，但是面朝卫岭方向的磨盘垴山梁比较陡峭较难攀登，另外从南面向主峰进攻还会遭到山口敌军炮火的打击。磨盘垴主峰的东面山梁坡度比这边还要平缓，展开面大，有数条上山的道路，东面是太行纵队的主攻目标，不过东面敌人的防御力量很强大，挡在磨盘垴东面的两个山包都有敌人的重兵把守，卫岭东侧的山包叫羊角岭，如果攻下卫岭就能从卫岭侧击磨盘垴东山梁和羊角岭，不但能消除卫岭守敌对进攻羊角岭的太行纵队侧面威胁，还能对太行纵队主攻部队给予有力支援，大大减少主攻部队的伤亡。

根据卫岭山坡上的弹坑大小深浅，杨毅能判断出山上守军没有什么重炮，重武器应该是步兵炮、迫击炮和轻重机枪，而且数量肯定不少。

针对这种情况杨毅心里形成了作战方案。回到部队后杨毅把各营营长和直属连长召集起来，向大家做了战场地形介绍，确定三个步兵营和工兵连、炮兵连做进攻卫岭的主力，骑兵连、警卫连和侦察连作为预备队。杨毅让工兵采伐手腕粗细的树干做成一丈见方的框架，前上左右四面蒙上三床用水浸湿的棉被，一个班负责一个框架，四个战士在里面抬着框架向山上挪动，框架里面安排一挺重机枪，两个机枪射手两个弹药手，框架湿棉被和重机枪合成一辆土装甲车，以前杨毅试过，重机枪在200米远的距离射击，子弹穿不透两层湿棉被，迫击炮弹在一米距离爆炸，弹片穿不透三层是湿棉被，如果不是战防炮直射打在框架上，或是迫击炮弹落在框架顶上，框架里的人还是比较安全的。

工兵连忙乎了大半夜一共做了20个土装甲车，20个突击班训练了小半夜，基本做到了相互协调配合，天尚未放亮，提前吃完早饭的战士们在夜幕的掩蔽下悄悄进入了攻击阵地，土装甲车突击队和炮兵连也进入了预设阵地，拂晓时分，全线总攻的信号弹升起，远近隆隆的炮火声打破了山区清晨的宁静。

信号弹就是命令，20个突击班抬着土装甲车，推着重机枪向山上缓缓移动，土装甲车刚一亮相就被山顶上的晋军发现了，步兵炮、迫击炮、重机枪“轰！轰！轰！……嗵、嗵、嗵……!”一股脑的向这些庞然大物招呼起来。

杨毅亲自操控一门三生七战防炮最先解决山上的步兵炮，15分钟发射6次将晋军6门步兵炮悉数摧毁，接着再打迫击炮，炮兵连的其它几门战防炮和步兵炮则对敌人的重机枪进行摧毁压制，一个小时后，山上敌军的重火力完全哑了火，突击队在损失了7辆土装甲车后抵近到卫岭半山腰，13挺重机枪发射出的弹雨，将山顶战壕里的守敌打的抬不起头来，山脚下的三个步兵连向山顶快速运动，当排头轻机枪手们跃过土装甲车时，重机枪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机枪手挎在脖子上的30挺九九式轻机枪、50挺捷克式轻机枪接替了重机枪的责任，分成两个波次在行进中向山顶战壕的敌人进行不间断压制射击，不待第一组打完弹匣里的子弹另一组随即射击，前一组则趁机更换弹匣，当轻机枪打完4个弹匣，枪管开始发红必需更换新的枪管时，进攻的步兵已经距离敌人战壕不到200米了，600多名冲锋枪手越过轻机枪手，200多支百式冲锋枪400多支花机关射出的子弹犹如狂风暴雨将敌人战壕打的烟尘笼罩，当距离敌人战壕100米以内，200多支掷弹筒开始向战壕里发射榴弹，掷弹筒的精准度虽然不高，但打在战壕上部的山坡上爆炸，滚落的岩石也把战壕里的晋军砸个头破血流，晋军哪里禁得住如此猛烈的火力打击，自知不敌，还能行动的纷纷顺着战壕向左右两头逃窜，都想要尽快的逃出这条正在绞杀任何生命的壕沟。

当一轮红日升照亮了整个卫岭时，15团已经完成了对卫岭的占领，检点战损，整条战壕共击毙晋军600多名，在掷弹筒榴弹和手榴弹的密集爆炸下，壕沟里几乎没有伤兵，晋军守军能跑的全跑了，留在战壕里尸体很难找到一具四肢全乎的，300米战壕被黑红的血肉涂抹了一层。15团的多数战士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斗，数百冲进战壕的战士吐得翻江倒海，一半原因是累的胃部痉挛，另一半原因是被战壕里的残肢断壁血浆肉渣给恶心到了。

不计代价的密集火力压制进攻，15团的人员伤亡还算差强人意，牺牲了63人，重伤致残的伤员39人，还有170多名尚能痊愈的轻重伤员，看着那一排排躺在担架上牺牲和重伤的战士，杨毅难过的眼泪打湿了衣襟，这些纯朴勇敢的战士没有死在日本鬼子手里，却死在国民党的枪炮下，实在让他惋惜愤恨，他知道蒋光头国民党一天不被打倒，共产党人就要继续承受着这样的代价和命运，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的仇恨并不比日本鬼子和共产党人之间的仇恨差多少，今后流血的道路还很长，十年前在汝卡庵惨死的师父、师叔、师姐尸体前发出的血誓冲击着杨毅的大脑和心脏，让他血液沸腾恨意冲天。

看到近前一个带有少校领章的半截晋军尸体，杨毅抢过一个警卫员的九九式带有刺刀的步枪，朝着尸体一下又一下的狠狠刺去，一边猛刺一边怒骂道：“畜生、混蛋，看你们还打不打内战了，小爷我要杀光你们，给师父报仇！给师叔报仇！给师姐报仇！给方政委报仇，给妇女团报仇，给兄弟们报仇！”溅起的血肉染红了衣裤，喷在脸上让杨毅看上去分外狰狞，几个警卫员心惊胆颤想要上前阻止却又缺乏勇气只得在旁边叫喊劝阻。

远处照护伤员的杨静看到这边的情况后，连忙冲过来死死的抱住杨毅高声叫道：“小毅！醒醒！醒醒！他已经死了，要报仇，磨盘垴那边还有好多活着的敌人，战士们还等着你指挥继续杀敌呢。”

愤恨之下的杨毅开始还试图甩开杨静，但姐姐的声音把他从疯狂的怒海里拉了回来，一双眸子恢复了神采，停止了挣扎，伏在姐姐肩上稍许后抬起头道：“姐，我没事了，你放心吧，我这就找政委和老纪组织防御反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