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白氏坐在屋檐下,盯着瓦蓝的天空,久久不曾动作。
王峥在她身侧席地而坐。
记忆中他们从未像今日这样平静相对。
“白家抄家,我向圣上请旨亲自去了。”
被白家抛下的子弟们,在绝望中等来了审判。他们其中或许有人是无辜的,但那些被白家盘剥的百姓同样无辜。
王峥手执敕旨,冷眼看着他们挣扎、逃窜。反抗者被就地诛杀,认命者被压倒在地。身上的衣衫尚且昂贵,只是已经护不住他们的体面。
白家家主作为被抛弃的一员,他用平生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王崎,与二十多年前强逼王崎娶白氏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王崎一言不发,直至“敕造白府”的牌匾被摘下,厚重的大门被紧闭贴上封条,等待下一位主人的开启时,他才开口。
“我当年的无助与绝望,更甚你们。”
他满心喜欢着玉茹,只待金榜题名就娶她为妻。
兄长正是意气风发,企盼实现开万世太平之志。
母亲多年含辛茹苦,此后便享儿孙福安度晚年。
王家祖上数辈心愿,在他们四房终于得以实现。
如果没有白氏,没有白家,他们将是另一番境地。可一夕之间,所有美好都被都打碎。
午夜梦回,他总能想到玉茹羞红着脸颔首应下婚事的画面。
二十年,他没有一日忘记跪在白氏父亲面前,祈求他们高抬贵手时的屈辱。
如今白家被抄家,大乾再也没有了四大家族,可他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复仇后的痛快。
伊人已逝,韶华不再。
他同白家一样可悲。
回了王家,他将刻着“王峥之妻韩氏玉茹”的牌位亲手放进了祠堂。
“爹爹他们……”
白氏想问问家人是否安好。想到白家被抄家,即将满门问斩时,这话怎么也出不了口。
王峥语气平平:“你父亲在白家被围当日就惊厥而死,你母亲忧思过度很快就随之而去。族中跟着白笃行前往江东而侥幸逃过一死的子弟,都成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白氏听到父母已死,呆滞的双眸被悲痛淹没,两行清泪坠落而下。
许久,王峥听到她轻声的呜咽,拿了方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白氏用力将其打落。
王峥的掌心都被打得发红。
他没有在意,只盯着沾染了尘土的帕子。
“二姑娘逃出府,去了江东。算算路程,她也该见着萧泽焘了。清柏的妾室生下一男孩,我给取名‘齐明’。母亲跟兄长他们都很欢喜,若不是江东造反,齐明的满月宴或许能更热闹。”
白氏捂住耳朵,嘶吼道:“你闭嘴,你闭嘴我不要听。”
王峥并不在乎她想不想听。
“我做主将素芝抬为妾室。清柏也该娶个正妻了,我跟母亲提过此事后,母亲相中了国子监丞的长女,不日就上门提亲。”
“安安举荐番薯、追查假币,皆有大功劳,圣上亲封她为华容县君,受食扈五百。”
“你看。”王崎强硬地将她捂着耳朵的手拿下,眼神甚至算得上温柔,“虽绕了一圈,王家还是走向了欣欣向荣的道路。白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不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自食恶果绝了后路。而你,就是推着白家走向灭亡的助力之一。”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
白氏一把推开王峥,身子不断往角落里缩。最终喃喃唤着父母,一会儿又是轮番叫着三个孩子的名字。
王峥并未因此心软。他伸手掐住白氏的下颚,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
此刻,在白氏的眼中,当年的翩翩少年郎被眼前这个眼中满是恨意与狠意,面容扭曲的怪物所替代。
“你不是想做王夫人吗,我成全你。直至死,你都会是王夫人。再也不会有人跟你争,不会有人跟你抢。你高兴吗?”
白氏惊惧的看着他,拼命想从他手上逃脱。
王峥欣赏着她的恐惧,许久才松开手。
“你好好在这里享受王夫人的生活。你若是敢寻死,我就叫人将清芸的秘密都说出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会想看到她的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