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敬洮落座,察觉汝阳的视线,笑了笑。只是配着一双困乏的眼眸,有些强颜欢笑了。
坐在汝阳身边的大长公主突然道:“敬洮是个好孩子。”
良久,就在她生出叹息前,汝阳低声应了。
“是,他很好。”
大长公主惊诧地看了眼她,随即就露了些笑意。
她能想通,早日明白惜取眼前人的道理才好。
巳时三刻,以萧泽焘为首的江东朝廷,抵达了泰山之巅的天坛。
全身疲乏的大臣们尽量体面地粗喘。
正式封禅的吉时在午时,还有些时间,侍卫们将守卫森严的天坛又检查了一番。
“大人也太谨慎了。从半月前就清了山,期间又不断地安排巡逻,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你快些闭嘴,莫叫旁人听了去,小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岂敢不敬。”
“……”
午时一到,在沉闷的鼓声中,萧泽焘一身玄黄色龙袍,手执《告天地表》,一步步登上了天坛。
“萧氏高祖第四代玄孙萧泽焘,叩拜苍穹,日月山川,以及历代皇祖之陵寝……”
“嘭!”
响彻天地的崩裂声,将萧泽焘未尽之语悍然堵了回去。
在一阵尘土飞扬,夹杂着碎石块坠落中,天坛中央的四根龙井柱化为齑粉,只余四个粗壮的底座,昭示这此地曾树立着四根沥粉贴金,堆砌着缠枝莲的柱子的存在。
短暂的惊讶后,围在四周的侍卫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想要找出破坏龙井柱的幕后黑手。
随着萧泽焘跪在天坛下的大臣们收起震惊的神色,以头触底,心中思绪万千。
“裂土封疆,贰立国君,其名不正,乃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大臣中,一身青色官服的男子愤然起身,指着天坛上的萧泽焘,怒吼道:“高祖显灵,以佑万民。臣得奉先帝,悖遗训,何颜苟活。”
言毕,一头撞向天坛石阶。
猩红的鲜血,留在青灰色大理石上,刺眼的厉害。
“愣着作甚,还不将他拖下去。”
季蠡神色不变,看着了无生息的官员,没有丝毫动容。
“天坛年久失修,石柱腐朽倒塌,惊动龙架乃下官督查不利。吉时已到,请陛下祭天!”
他身后的百官,不论心中是何想法,均附和道:“请陛下祭天。”
萧泽焘忍着被碎石砸伤的疼痛,略有些心虚的瞥了眼龙井柱,才又开口。
他声音细听之下,还带着些微的颤抖。
“前齐命数告终,诸侯裂土封疆,各地豪杰纷争。唯高祖,遇英贤只臣以辅佐,自中原起势,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合天下之大同,祛九州之忧患,于泰山之巅敬告天地神只,立国大乾,建制始元。臣萧泽焘,高祖之玄孙,肃清正统……”
“轰隆~”
一声不亚于前者的砸击声响起。
天坛东边的镇国神兽青龙雕像自石台砸下,分裂成两半。
泰山上,数千人鸦雀无声。
江东筹备数月的泰山封禅,仓促结束。
萧泽焘坐在宽敞的帝王车辇上,神情焦躁。无人知晓,他后背细密的汗珠打湿了明黄内衫。
到了泰山脚下,他不由回头去看。
本是万里晴空,何时却积起层层墨云,垂接泰山,宛若登天石梯。
浩荡的队伍气势高昂而来,沉郁压抑而归。
“此事,会否与盛京有关?”
季蠡问出此话时,心中是不信的。
兴正帝再如何仇恨萧泽焘江东称帝的行为,也不会冒着得罪天地祖宗的大不韪做这等事情。
白笃行设想过许多盛京的反应。刺杀、挑起民愤、制造意外,唯独没有想到会在天坛上动手脚。
他抬头看向西北方盛京的所在的位置,竟真的这般不信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