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海欲言又止,看了看妻子略显复杂的脸色,无奈的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秦家二小姐,咱们单把大小姐接走也说不过去。”
范成海痛心道,“造化弄人,她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的金贵小姐,谁知如今......青楼薄幸人,风尘从良女,便也别叫她顶着秦二小姐的名头了。”
贺氏无言以对,算是默认了丈夫的说法。
他们夫妻二人都是诗礼传家,对歪门邪道下九流的行当最是忌讳,当然也看不上兰湘琴的出身,即便她曾经是秦家二小姐。因此今天到永兴府,他们也根本就没想见所谓的秦二小姐秦香兰。
而现下,他们即便是见了,心里也更是看不上兰湘琴的通身做派,一点大家闺秀的涵养也没有,专会拿乔使性,撒娇作媚,辱没了秦家门楣。
入夜,景年堂里灯火通明,透过窗纱,能看见里面有好些人影晃动,如一幕表演开的皮影戏,只是背景音并非咿呀呀的戏曲,而是一通喋喋不休的埋怨和解释。
“......春姨,是我让小义下死手的,你就别在说他了行不行?嘶~”
陈年身赤膊躺在床上,只着一条短裤,紫雪一身貂毛小袄跪坐在他身侧,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罐儿正抹出药膏,轻轻涂抹在陈年淤青的嘴角处。
韩春盏一脸的苦大仇深,叉着腰站在床边,一边叮嘱着紫雪轻些,一边瞪着陈年道,“我说他没说你是不是?现在倒是知道疼了?当时是怎么想的?两个人岁数加起来都四十多了,干的事还不如三岁的小孩儿呢!要不是下面的人见事情不对喊了我来,你们还要继续打?沁儿,给你这两个哥哥开点治脑疾的药,我看他们是脑子有病了!”
蒋沁儿在靠近床边的小桌前坐着,正拿着小药杵捣药,听了娘亲的话,可爱的吐了吐小舌头。
场面上,其余三个雪站在床边伺候下手,嘴角都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角眉梢却带着些许的心疼。
蒋昭早被老娘骂成了狗尾巴草,耷拉着头站在蒋沁儿身边。
在此之前的下午时分,陈年一脸阴沉的找到蒋昭,要与他切磋武艺,蒋昭正闲的蛋疼,也没注意到陈年的异常便点头同意了。
二人在后院的练武场大打出手,一开始蒋昭只是随便应付,身上挨了几下后才察觉陈年像是要玩真的,脑门上青筋暴跳,双眼通红,瞠目龇牙,还一个劲的让他全力出手。
蒋昭本不想全力施为,怕自己一不小心将陈年打折打伤,谁知陈年却死缠烂打不肯放手,后来打着打着便激起了蒋昭的血性,除了保留杀招之外,基本上便和陈年以伤换伤。
可有一点,陈年练武不久,骨肉松散,而蒋昭却是久经大敌,骨坚肉硬,两厢以伤换伤,吃亏的必然是陈年。
故此打到后来,陈年身上全是淤青肿胀,而蒋昭除了嘴角有一块乌青之外,身上别无所伤。
二人打了不知多久,直到路过的下人发现两人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切磋,倒像是都发了狠不死不休一般,恐怕打下去必有所伤,便赶紧喊了韩春盏来制止。
等韩春盏把两个人拉开,一看陈年浑身是伤的样子,险些便气炸了肺,赶紧着人将陈年抬送去了景年堂,又将蒋昭给痛骂了半个时辰。
这不,晚饭过后,韩春盏又带着蒋昭和蒋沁儿来了,已经在景年堂埋怨了小半个时辰了。
陈年苦笑道,“春姨,春姨,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放过我吧!”
韩春盏还欲再说,就听门外有丫鬟通报道,“殿下,韩大娘子,兰姑娘来了。”
陈年闻听,便示意紫雪给自己盖上薄毯。紫雪会意,但怕薄毯会压蹭到陈年身上的伤口,便将床侧的凭几拿来撑着。
陈年怔怔的看着她手下温柔的动作,一时间失了神。
待兰湘琴进来说话时,他才回过了心神,只是倏忽袭来了一阵难受的失落。
“年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才从静心堂听说了,便赶过来看看。”兰湘琴移步到床边,一脸关切的问道。
陈年含糊道,“与小义切磋,失了力度。”
韩春盏又开始埋怨,“你说说,这都多大的人了,还不让人放心,兄弟两个打仗都能打成这样!”
兰湘琴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陈年,阴阳怪气道,“想必年少是心里不痛快,这下不仅是心里不痛快,连身上也不痛快了吧!”
韩春盏察觉到兰湘琴的语气有异,开始怀疑起这场闹剧的起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连蒋昭也提起精神来听着,与陈年切磋时他倒是能看出来陈年是有意识的在发泄,可他现在也不知道让陈年不痛快的原因为何。
看着陈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韩春盏便问兰湘琴,“兰丫头,到底怎么一回事?”
兰湘琴见陈年给自己挤眉弄眼,便摇曳着身子向门口走去,“干娘还是自己问年少吧!想来年少也没有什么大碍,香兰就告退了。”
说完,兰湘琴便带着丫鬟回去了。
韩春盏仔细一琢磨便猜到了十之八九,恨恨的说道,“没出息,怎么她不来看你?你迟早把我给气死。”
陈年沉默,韩春盏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嘱咐四个雪好生伺候着,叫上蒋昭和蒋沁儿也走了。
紫雪用温凉的小手掩着他额头上的一块青紫问道,“少爷,要把毯子掀开吗?”
陈年压住她的小手道,“我想出去转转。”
紫雪关切道,“不行的,少爷腿上还有伤。”
陈年忍痛坐起了身子,“嘶哈~没事,沁儿不是说了吗?没伤到骨头。”
“那紫雪陪少爷去!”
陈年按着她的肩膀借力下床,身上很多地方都疼的要命,好在还可以忍受。
“不用了,我就去湖心亭转转就回来。”
紫雪给陈年披上一件挡风的外裳,陈年便一瘸一拐的走出门去。
其余三个雪见陈年此时还要出去也都是担忧的很,纷纷开口劝阻,都被陈年摆手止却了。
夜风微凉,吹得树叶花枝哗啦啦作响,蟋蟀啁鸣,流萤飞舞,上演着夏日独特的舞台剧。
芬芳的夜色里,少年想着心事,举手挑动廊下一个又一个的花格灯笼,光晕闪灭中,连少年的身影也破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