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怔怔地看着佛子额间的金色山字纹,心神都在震荡。
之后女信众们便以辩经为由留住了檀曜,不过她们心中对佛子始终是敬畏的,不敢上前亵渎。
檀曜一一给她们解惑,在第一个女信众带头提出要效仿摩登伽女,追随他一起修行时。
檀曜的眼角余光瞥过去,容嫣不知何时离开了。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你们要效仿摩登伽女,要先有一定的佛学基础。”檀曜看了一眼身侧的僧人,示意僧人详细跟女信众们说明她们需要达到的境界,人便从大雄宝殿离开。
女信众们不服气,都觉得容嫣并不如她们,怎么就能伴在圣僧左右了,她们谋划着去找容嫣的麻烦。
不过容嫣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摘下面纱后,在殿外找到那个要檀曜画像的姑娘,把画像交给了姑娘。
姑娘迫不及待满脸欣喜地展开画像,结果,大失所望,“啊,圣僧跟大雄宝殿里的那些佛陀长得也没区别啊,慈眉善目,很富态,看来他是被那些狂热的信众们美化了。”
姑娘的情意来得快去的也快,把画像还给容嫣,此后再也没来听檀曜讲经了。
容嫣:“……”
她只能说,情海太苦,能及时悬崖勒马是好事。
夏日的夜晚,宫殿的院中传来昆虫的叫声,到深夜安平已经睡下了。
檀曜每天歇息的时间不早,而且基本上不躺着,都是在打坐。
这天晚上也一样,他坐在蒲团上,手腕上圈着念珠,闭着眼,一颗颗捻着珠子。
月华倾泻在他的白衣上,神思几乎入定。
他的耳力很好,昆虫的叫声,一朵花的开放,一片树叶的落下,世间万物都在他的耳中,却因为摒除万物,所以又不在他的耳中。
直到,不同于世间万物的动静传来。
檀曜顿了顿,缓缓睁开琥珀色的双眸,透过窗户往那声源处看去。
那是一片睡莲池,白洛薇最喜欢睡莲,乌孤亭便在王宫各处能种睡莲的地方,都种上了睡莲,最好的一片睡莲在白洛薇的宫里。
不过这处宫殿的睡莲开得也很好,一朵朵,紫色、粉红、金色,无一例外那中间的花蕊都是金色的,适合供佛。
檀曜在看到那一身苗族服饰的女子,挽起裤腿,赤着脚走入睡莲池中时,他沉寂无欲的琥珀色双眸不可察觉地凝了一分。
继而,檀曜一圈圈拢了念珠在手腕上,起身行至窗前,视野开阔后,就见那女子下了池中,在摘睡莲。
月光洒落在女子身上,檀曜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佛陀不应该起贪念,贪念一起即入魔障,堕苦海。
他这佛,便修不下去了。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前尘过往,他来自西域王庭,八岁被驱逐出王室,辗转逃到大祁后,被雪梅大师庇护。
后来父王派人三番五次来寻他,他却选择舍弃了帝王之位,继续苦心修行,曾在菩提树下发过誓,“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此生,终不起此座!”
他这佛一修便是十二年,如今已大彻大悟。
檀曜这么想着,却还是没返回去。
两刻钟后,容嫣在殿外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淡漠平缓的一声进来。
她怀里捧着几十枝睡莲,看到檀曜在那里神思入定打坐,她在房间里找来花瓶,“圣僧,我摘了睡莲来给你供佛。”
檀曜没动,只对容嫣颔首。
容嫣便来到檀曜对面的案台上,放下花瓶和睡莲后,去端了水来。
睡莲有的开放,有的还是花骨朵,需要摘掉外面一层厚厚的叶子,然后斜剪花径。
那花径里都是孔,往孔里灌满水,才能让睡莲慢慢开放。
这开放的过程需要两三天,此过程会展现出睡莲不同的姿态,比完全盛放更有观赏性。
檀曜还在打坐,容嫣坐在檀曜对面,没打扰他,只专心地插花。
在完成了繁琐的步骤后,容嫣把那插好的睡莲,放到檀曜右手边的台案上。
檀曜在这时睁开了眼。
容嫣自己没察觉到,她的双眸亮了亮,是期待又欣喜的,询问檀曜,“圣僧,你闻到香气了吗?你喜欢吗?”
对于佛陀来说,世间万物不分喜欢或厌恶,他见青山皆草木。
然而在这一刻,佛子对上太后娘娘一张绝艳的脸,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容嫣笑起来。
她这状态,檀曜没在她身上闻到酒味,不是喝了酒。
她的视线往下落到容嫣的裙摆上,被池水浸湿了。
檀曜俯身,掌心覆盖到那片裙摆,渐渐就有热腾腾的热气散出来,他在用功法把容嫣的裙摆烘干。
过了一会儿檀曜收回手,容嫣连湿了的鞋袜都干了,足心还暖烘烘的,一股热流在小腿的各处流淌,舒服极了。
“这么晚了,太后娘娘为什么还不歇息?”深夜里,佛子的声音仿佛褪去了白日的冷寂,在皎皎清辉从背后洒于他身上时,他不食人间烟火圣洁的同时,也多了几分的柔和。
容嫣摇头,“睡不着。”
檀曜凝望着容嫣,“可是有什么烦扰之事?”
她背负的太多了,爱恨恩怨,幼帝和江山权势,简而言之她在想赫连祁,想过往以及儿子,谋划着夺权。
虽然她跟着他修行了一段时间,可她是不可能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