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容嫣心里想,即便她不爱赫连祁了,不想跟赫连祁在一起,但正如赫连逸所说,她终究不会舍得杀赫连祁。
当初赫连祁在龙川县跟江箬瑄演戏,在苗疆和乌孤媚演戏,一意孤行不跟他们合作一起除邪祟,她和檀曜却在想着配合赫连祁。
赫连祁假装投靠邪祟,越是处于弱势,越能把邪祟引出来帮他。
所以她当时只是想着软禁了赫连祁,哪怕檀曜在,邪祟也会铤而走险出现。
可并不是所有的计划都能成功,就连佛陀都算不到人心,这其中最大的意外是赫连祁和赫连逸。
赫连祁为了跟以前一样惩罚胁迫容嫣,让容嫣屈服,他攻打苗疆,杀雪梅大师。
而幼帝折磨他,告诉了他前世种种,让他崩溃了。
他要是不痴傻,还有反击的机会,偏偏他痴傻了。
赫连逸没杀他,只是断了他的药,让他失去了包括“嫣嫣”在内的所有,他彻底放弃了,选择了死亡。
邪祟没出现,檀曜说赫连祁死了,不仅除不掉邪祟,而且这整个世界都会被邪祟吞噬。
“圣僧,你告诉哀家对于赫连逸堵不如疏,可哀家觉得,哪怕他报了仇,赫连祁死了,他也不会再好了。”容嫣不明白檀曜是最不希望赫连祁死的,可他却没有阻拦赫连逸,是他不知道赫连逸有多极端吗?
“因果。”对此,檀曜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他之前就说赫连祁的选择会影响到容嫣所有人的命运,他算到了很多,唯独没算到赫连祁为了得到容嫣,如此疯魔,所做的一切连他都没预料到。
赫连祁要是没杀雪梅大师,就不会落到那种地步,给了赫连逸可乘之机。
檀曜也没算到赫连祁会因为知道了前世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愧对容嫣,崩溃了。
赫连祁要是不痴傻,恐怕现在邪祟已经被引出来,被他们联手除去了。
檀曜便知道,饶是他,也堪不破赫连祁的命格,预测不到赫连祁的选择。
赫连祁真的,谁都掌控不了他,改不了他的命,这样的人,难怪会被邪祟盯上。
不过,檀曜琥珀色的双眸落在外面的大雪中,高华清绝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世人无法琢磨的神色,嗓音缥缈淡漠,“缘起缘灭,不过大梦一场,对于赫连祁来说,生即是灭,灭即是生。”
大悲过后便是死寂,容嫣很平静道:“我想离宫,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相伴,圣僧要跟我一起走吗?”
“我走不了,恐怕太后娘娘也走不了。”檀曜叹息了一声。
他从来不叹气,事到如今却有种对生死无常、爱恨别离的无奈和悲悯,赫连祁是第一个让他叹息的人。
檀曜看着容嫣道,“太后娘娘,我得留下来,万物一直都在变化,即使是佛陀,也无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只能竭尽全力为太后娘娘谋得一线生机。”
檀曜站起身走到容嫣身边,递给容嫣一个类似令牌的信物,“你去西域,只要能在发生变故前到达西域,到时西域王庭会庇护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此生便会安稳顺遂。”
反之……容嫣看了看外面的天象。
大雪厚重,乌云遮天,整个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在一点点笼罩着整个皇城,范围慢慢扩大,整个天地似乎都在被吞噬着。
可容嫣不想管了。
太后娘娘她不做了,儿子她也不管不要了,她无爱无恨,这滔滔红尘已经没有什么是她留恋的了。
她太累了,想放下一切,自私得只想逃避。
赫连逸从摄政王府被放了回来,知道容嫣要离宫出家为尼后,他在长乐宫的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外面下着大雪,万进给他撑着伞。
他推开人膝行着往前,一遍遍道歉,哽咽,泣不成声地挽留容嫣,“母后,儿臣错了,你不要儿臣了,要丢下儿臣吗?”
“皇上早就能独当一面,不需要哀家的辅佐了。”容嫣淡漠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对儿子没有爱也没有怨,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皇上既然想要哀家手里的权利,哀家便全都给你,要架空哀家,哀家便不做这个太后娘娘了,希望皇上能做一个明君。”
他是做不了明君的,容嫣在心里想,但跟她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了,这大祁亡在赫连逸手中,也是他咎由自取,他成了亡国奴刀下魂,也跟她没关系了。
“母后,儿臣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跟儿臣赌气了。”在赫连逸看来,容嫣因为愧对他,而且他杀赫连祁并没有错,母后就算生气,也很快会原谅他,不会不要他的。
她这么爱他这个儿子啊。
几年前她拼了所有,九死一生保住他,护着她,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遭受了那么多的算计、毒害、磨难,却能让他安然无恙。
这样爱他的母后,不会丢下他,不会不要他的。
他一直道歉,一直跪着,就像之前一样,母后心疼他,会出来抱住他的。
赫连逸在大雪中笔挺地跪着,到后来还额头触地给容嫣磕头,磕得额头都青紫流血了,用眼泪乞求着容嫣,倒下去再推开搀扶他的万进,继续跪。
容嫣却始终没有出来,直到后来安平来了。
容嫣听到院子里的吵闹,迎雪进来告诉她,“摄政王府的风统帅风行云,之前被皇上抓到了牢狱中,受尽了刑罚和折磨,他,他……”
容嫣知道赫连逸做的一切后,吩咐人不许再对牢狱里摄政王府的人用刑,但因为要瞒着谋逆派,还是得囚禁着。
而风行云送了一封血书给她,无关辱骂怨恨,寥寥几句全是祈求,他只想回王府给赫连祁披麻戴孝,好好送赫连祁一程。
容嫣允了。
却不想,昨日风行云在冰室赫连祁的尸体旁自尽,为赫连祁殉葬了。
临死前他把他曾经为安平编织的草蜻蜓,托人送来了给安平。
安平跑去王府在风行云面前磕头,哭了一场,回来后就来长乐宫找赫连逸,泣不成声地质问为什么要杀她的师父。
安平把所有的愤怒、悲痛都发泄出来,小孩子的恨意没有掩藏,根本不管对方是皇帝,她拿着剑就刺向赫连逸。
锦衣卫及时拉开了安平。
安平挣扎着挥剑,“放开我!赫连逸你为什么杀我师父?为什么!”
赫连逸站起来走向安平,“风行云是谋逆派,而且你忘了他之前在法华寺刺杀你和母后吗?”
赫连逸很不喜欢风行云,因为风行云是安平的师父,安平过去的一年都很亲近风行云。
尤其是现在,她竟然为了风行云,要杀了他。
等他哄好了安平,他就将风行云五马分尸、大卸八块,还要将风行云烧了,挫骨扬灰。
安平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可在赫连逸靠近时,她全身都透着抗拒,那眼里的恨意还是没消下去,抬手“啪”一下用力拍掉赫连逸的手,平常软糯甜美的嗓音满是厌恶,“你滚开!你别碰我,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前世她就讨厌他,恨他恶心他,今生她还讨厌他!赫连逸的目光剧烈翻涌着,暴戾气息散发出来,吓得安平往后退。
他却伸手把人抓了回来,“朕杀风行云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不知道风行云是你的杀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