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
“奶奶,我做不到。”
谭茹拒绝,并非置气,而是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去说服一个,被自己抢夺了生存资源的人原谅出卖她的人。就像是凶手提着鲜血淋漓的刀,向躺在地上的被害者说原谅我吧,你只是失去健康或性命,而如果你不原谅,我会心中不安。
“茹茹,求你了。”李老太太抬手,用那双血管与骨节都清晰可见的手抓住谭茹替她梳的手,自下朝上仰望着她,闪着泪的眸光里满是恳求。
门被推开,警务人员进来,拿出文件表示要请李老太太配合调查,请家属先暂时回避。李老太太对此如充耳未闻,只固执地还看向谭茹,紧紧抓着她的手,请她答应自己的诉求。
谭茹握紧手中的梳子,迎视李老太太的目光,最后沉默地抽回手,低头退出房间。
握着李老太太的梳子,谭茹在楼道里各色好奇目光的打量下,神色平常地穿过楼道,拉开消防通道的厚重金属门走进去。
下一秒,谭茹靠着冰冷的大门滑坐下去,蜷缩起膝盖,环起双臂把自己包紧,双手握紧梳子,牙齿咬上自己的手腕,以防止自己尖叫或大喊出声。
随着一声脆响,手中的梳子被折成两节,数根梳齿硬生生扎进谭茹的指掌,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到水泥台阶上。
谭茹终于理解了,当初李老太太为什么宁愿埋起头被人指责诟病,也那么不希望她去追究过往。真相就是尖刀,白咧咧地划开眼前的天幕,露出的却不是谭茹所期待的一片开阔天地,或是被藏起的真相,而只是一面镜子。
镜子倒映出她自己,她的罪恶,她对其他人造成的伤害。
二十几年前的谭莹,如今那个被推下楼的偷拍者,或是此时躺在床上接受问话,即将面临法律审判的李老太太,其实归根结底所有的罪恶之源,都是她,谭茹。
此时,谭茹也像是开始理解,欧阳华当初嘲讽意味十足的那一句,“答案就是你自己”的意义。
悲伤,愤怒,还有些后悔,各种情绪如汹涌不绝的浪头一阵阵扑来,将谭茹一遍遍淹没。但这些情绪,又都对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帮助。
事情由她想知道真相开始,但由不得她开始害怕、想要退场而结束。她躲在门后的时间都不能太多,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正因为知道牺牲了什么,所以更加不能就此放手,她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一条没有回头选择的路,只能继续向前,向前,直到终点,如果是万丈深渊,她也要纵身一跃。
松开口,抬起头,两排深深的牙印留在 腕上,谭茹颤抖着摸索出手机,再从口袋抽出她刚才并没有展示给李老太太的照片,用滴着血的手指,对着照片背面的十一个数字,一个一个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