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地伫立窗边有多长时间了，俊彦已不记得，也不晓得肚子饿，窗台上烟灰缸里积满了烟头，窗外没有人来车往，只有渐渐暗下来的夜色，将他的一颗心向一个无比暗黑的深渊里沉下去。

正常下班时间，他饭也没顾上吃，主要是没心思，赶回家里想一心拟写出一份电文。可一拿起笔，他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中午，佐佐木带着濑原上车走了，就在俊彦的眼鼻子底下，不知去了哪里，这条线似乎彻底断了。诚然，濑原最终的目的地是重庆，是给“夜桜”送去某个物品，但送的什么，用途又是什么，难道就一纸电文告知曾克凡：一无所知？

一份语焉不详的情报，给接收方带来的困扰是无穷大的，其显而易见的弊端是贻误宝贵的时机，是情报工作的大忌，除非不得已，严禁输出。

两天前，情三课派出百余人欲潜入川境，具体目的地不详，具体任务不详，已然迫使俊彦发出这样一份违背他心愿的情报，实属情非得已，今日若再次如法炮制，又怎不令他数日来持续的焦虑濒临崩溃。

濑原或许已经启程，然这份情报又必须得送出去，但接连送出这样两份语焉不详的情报，这对于他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两年来的首次，让俊彦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和无助。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在自己没有应允的情况下，优子是不会贸然登门的，至少来之前必须有个电话，这已然形成一种规律。

他回应了一声走出卧室将门掩上，屋里腾腾的烟雾会让人觉出某些异常，寻常他极少抽烟。

打开门，眼前竟出现了一个让俊彦意想不到的人——濑原，前一刻他还以为他已经上路了呢。

手里拎着一个比手包略大一些的密码皮包的濑原蔫蔫地靠在墙上，两眼无神地望着俊彦，口吻辛酸地说：“俊彦君，我要走了，想讨你最后一杯酒喝，可以吗？”

俊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听说了。进来吧。”

濑原摇了摇头说：“不了，不想把晦气带进你屋里，外面吧。”

回屋穿了件外套出来，俊彦揽着濑原下楼。楼前的空地里停着辆吉普车，车旁站着两名年纪约在三十上下的中国男子，其中一个俊彦认识，军统变节分子，总听人叫他马文，是个小头目，每次见了他都会像日本人一样鞠个躬。

濑原对这俩说，他要跟俊彦喝两杯，让他们回酒店去等着。

这俩相互瞅了一眼，俊彦马上便觉出了问题，伸手一拦道：“别，一起吧，今后濑原课长还得仰仗二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