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洲平理清这条简单逻辑后,倏地跳下床,鞋子都没穿,跑到林宝芝面前,想抓她的手又不敢,就很委屈地道:“你怎么才来?”他感觉自己等了好久好久,有一辈子那么长,快等不下去了。
青年的形象糟糕透顶,脸毁得惨不忍睹,身上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脚下连双袜子都没有,各种划伤加冻疮,比他的脸毁得更彻底。
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一股馊味和垃圾堆里散发出来的腐臭味,林宝芝鼻头酸酸的,强忍着没有落泪,牵住他同样没一块好皮肤的手,把他牵回床上,仔细地用被子盖住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俞洲平对她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很乖地任她摆弄,只是在林宝芝想把手抽回去的时候,他反手用力抓住。这双手很温暖,很安心,他不想放开。
嘴上煞有介事地道:“我原谅你了,但你下次不能再把我弄丢了。”他其实知道不是这个人把他弄丢的,但他看到她,天然就会撒娇,也想撒娇。
林宝芝有点说不出话,一说话肯定就是哽咽,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熊艳娜看着两人相处的场景,泪点又被戳到了,抓住自家男人的手,让他给她擦眼泪。俞洲平肯定很喜欢林宝芝,喜欢得要死,所以即使记不起来,还是依赖她,亲近她,一反之前暴戾的模样。
呜呜,爱情太伟大了,她感觉能哭湿两条手帕。
病房乱糟糟的,是很普通的双人病房,目前只有俞洲平一个人入住,水壶在地上四分五裂,水杯滚在另一个床底下,枕头也在地上躺尸,林宝芝扫了一眼,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让一个战士去找医院沟通,给俞洲平换一个条件更好的病房,又让另外两个战士出去买衣服、日用品以及吃食。
没一会,院长亲自过来,领了他们去高级单人病房住下,并喊了医院几位资深医生过来给俞洲平看病。
俞洲平还是排斥医生,但握着林宝芝的手,他勉强没有发作。就是去做头部检查时,他又感觉到了剧烈的头痛,疼得他恨不得把脑袋剥开,林宝芝带了几瓶速效疗伤药剂过来,药剂是针对大出血和休克等重大病痛的,她一点不心疼地喂了整整一瓶给俞洲平。
很深的灰褐色,诡异的味道,勾起了俞洲平深深的恐惧,他明显迟疑了几秒种,才闭上眼睛喝了下去。
闭上眼睛,这个人就看不出他讨厌这种东西了,他想让这个人高兴。
林宝芝眼眶又热了起来,俞洲平的反应不难猜出他经历了什么,可他还是无条件地相信了她。
她用尽这辈子的温柔,轻声问:“怎么样,还痛吗?”
俞洲平睁开了眼睛,眼睛一瞬间迸发出光彩,亮如星辰,他的对象没有害他,太好了:“不痛了,很舒服,但是嘴巴很苦。”
嚼着糖发呆的感觉太好了,林宝芝不知什么时候,就养成了口袋里装几颗硬糖的习惯,她连忙掏出一块,把糖纸剥开,喂给俞洲平。
俞洲平用舌尖快速又灵活地舔了一下她指尖,说:“好甜。”
林宝芝:“……”这货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做完头部检查回到病房,出去买东西的战士就回来了。买了许多国营饭店的吃食,连碗带碟一起带回来的,林宝芝招呼上熊艳娜和张高树一起吃。
两人一直帮她看顾俞洲平,一天可能都没正经吃上一顿饭。
熊艳娜就不是那种很见外的人,反而有点自来熟,拉着男人和战士们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她是真的饿了。
林宝芝没有凑过去,她坐在俞洲平的床边,拎着一桶装满了肉粥的保温桶,这是她专门嘱咐战士给俞洲平带的,长时间饥肠辘辘的人,突然大鱼大肉胃会受不了,肉粥就很合适。
她把盖子拧开,把调羹递给俞洲平,示意他趁热吃。俞洲平喝了疗伤药剂,脑子机灵了一点,他动了动自己红肿的手指,故意做出很艰难拿调羹的动作,心里数着数,没数到三,林宝芝就如他所愿地开口了,“算了,我喂你。”
俞洲平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被对象宠的感觉太好了,想对方更宠他一点。
不过,他也心疼林宝芝饿肚子,在吃了半桶粥后,他表示自己手没问题了,让林宝芝去吃饭。
林宝芝眼睛在他自然的握勺姿势上停留两秒,没说什么,走开端起了其他人给她留出的饭。
撒娇就撒娇吧,俞洲平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她可能也会考虑其不可行性后,才会拒绝他。
热热闹闹地吃过饭,林宝芝郑重地感谢了熊艳娜。人为了帮她耽误了行程,垫付了不少住院费,可能也额外花了许多钱,理应得到金钱的补偿。
因为赶不及回家拿钱,林宝芝特意从研究所里预支了一笔钱,她爽快地把钱拿出来,“这是800块钱,希望熊同志能收下。”
“不用不用。”熊艳娜虽然不缺钱,但也为这个金额吃了一惊,几年前,林宝芝好像还很穷,几年过去,林宝芝就比自己财大气粗了,果然是厉害非凡的人,她心里佩服得不行不行。
摆了摆手,真挚地道:“林同志,你救过我的命,我一直想报答你,这次就当我还了你的人情好了。”
“我救你命的人情,你早付过报酬还清了。”林宝芝笑着很直白地道,“我喜欢用钱还人情,你不收,是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吗?”
欠人情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她这种人,惯来自私,是不会为了报恩无脑地助人的,只会帮一些力所能及又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忙。
林宝芝的人情肯定比800块钱值钱,熊艳娜虽然不是多聪明的人,但从林宝芝快速地赶了过来,身边跟着几个疑似保镖的人,院长又亲自跑来安排换病房等等事宜就看出来了,她有点心动,但最后她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把钱收下了。”
她伸手接过了厚厚的一沓钞票,还是别贪心什么人情了,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会被撑爆的。
“苍天不负有情人,真好啊!”告别林宝芝,走出医院后,熊艳娜忍不住感慨。
张高树仔细地给她整理帽子和围巾,不让她被风刮到,说:“我们也是有情人。”
他也娶过媳妇,但是那女人嫁过来之后,不给他碰,他以为她害怕,就耐心地等她适应,平时对她也是温柔相待,一句狠话都没说过。
然后等了一个月,没等来女人的适应和信任,等来了她的背叛。她卷走了他所有的积蓄,和她的相好私奔了。
当初相看的时候,是女人先对他示的好,他未曾逼迫过她半分,但最后换来了这么一个结局,他对婚姻其实没剩多少信心了。
但是看到熊艳娜这个同样结过一次婚,差点被前夫卖掉,比他凄惨许多的女人,仍旧鲜活娇气得仿若不知人间险恶,他的信心又回来了,心脏不可抑制地高速跳动。于是,他拼了命一样在她面前和她父母兄长面前表现,只想把她娶回家,娶回家全心全意地疼爱她。
最后如愿以偿,发现她比他想象中更好,他待她好的分,她都有好好地记下,然后以自己独特的撒娇方式回报给他。
谁能说他们不是有情人呢?
熊艳娜脸蛋顿时娇艳如花,她嗯了一声,说:“回家吧,我想回家了。”回他们自己的家。
走了几步,想到那800块巨款,又嘿嘿嘿地笑起来,“我现在是超级富婆了,等回家,我要去友谊商店给我爸妈、我哥哥和你爸妈买礼物。给你挑一双皮鞋,给我爸挑个外套……”
张高树听着她活力满满的念叨,也跟着笑了起来。
医院里,俞洲平也在琢磨那800块钱的事,他现在可以不借用手指头计数了,但只能计不到50的数,800听着比50多许多许多,多到他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