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平安喜乐,好一个年年岁岁……”有那么一瞬,安逸想牵住他的衣袖,将一切缘由,一切心思尽数说与他。
但她所认识的裴邵,心思何等通透,他又怎能不知?
如果他知道,那为什么他……
时间如此漫长,此刻与他相对无言,竟是如此漫长。
整整一个下午,自午时到戌时,怕是都没有此刻来得漫长。
“公子,天『色』不早了。”静默之中,裴邵的随从步上前来,俯身提醒道。
“你保重,泊昭。”安逸悠然望着他,“之前给你写过一封信,说了举荐你到大理寺之事,你或许太忙,还没顾得上看吧?”
“我看过了。”他竟回答得如此明确,如此漠然。
“我见你现在的样子,伤应当是大好了。”安逸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转向别处,只是当做不曾意识到他的冷漠一般,续道:“回去仔细想想,这举荐权是父皇下旨赐予我的,你若同意,便回信让我知晓,不然我便当做你同意了。”
说罢,她终于正视那疏离的眼眸,一时间冷意贯彻周身。
“殿下美意,裴邵心领。只是,大理寺掌刑狱权罚,裴邵只是个书生罢了,哪里担得起这么重的官位。其余的,不必再说了。”裴邵说时,竟忽而双手执礼,俯首便是一拜。
一旁的侍从见此情状,忙也跟着行礼,两人共对着安逸,尊卑之态赫然入目。
“别这样,泊昭。”安逸忍不住想扶起他,却被他于展袖之间自然避过。
“臣此生别无大志,惟愿携妻云游四海,山水长乐,别无其他了。”裴邵的眼中闪过一丝倨傲,他轻描淡写地看着安逸,彷如隔世。
“公子,月疏小姐还没过门呢,你这么说合适吗?”裴邵身后,随从听他如此说,不禁『摸』了『摸』后脑勺,接话道。
“贵人面前,还不住口!”裴邵这声突如其来的呵斥,听来虽有威严之态,却也不见恼怒之『色』。
安逸凝神望着他,直至对上他的眼眸,再无闪躲。
“你未过门的妻子,可是太仆寺卿的女儿,梁月疏?”她竟然笑了,问出这一句,明知故问的一句。
“正是月疏。裴梁两家,早已交换了文定之物,我想……不出今年,我便要迎她过门了。”裴邵说时,起初略显不自然,但说到“迎她过门”时,眼中竟有安逸从未见过的雀跃。
“那倒要恭贺你,到时候的喜酒,我等着喝一杯。”安逸说时,极是彬彬有礼,甚至含了公主之尊的威仪与凌然。
“谢过殿下。”裴邵没有抬头,他的声音却清晰得异常,甚至如同字字镌刻在安逸心头一般,苦痛难忍。
裴邵目送着她的车驾扬尘而去,而适才她的背影,她浅青『色』的曳地长裳好似仍在眼前。
他的薄唇略微动了动,回身时,正见到一张愕然朝远处张望的脸孔。
那便是他自幼的贴身随从,如今十九岁的陈疆。
“公主就是公主,气度真是不凡!”陈疆撇了撇嘴,一边称赞一边感慨一句,旋即看向裴邵。
“今日的事情,我不希望月疏知道。”裴邵似乎面无表情,只说了这一句便着陈疆去霜月楼后身牵马。
“哪一件事情公子?”陈疆刚迈出两步,一时没有忍住,竟直接回身,乐呵呵地问道,“是公子你来『妓』馆的事情,还是见公主的事情啊?”
“今日来霜月楼,怕是瞒不住,也不必瞒。”裴邵无奈一笑,示意他快去牵马。
陈疆一路小跑,将马自霜月楼后身牵出,看着裴邵跃身上马,方才越上自己那匹红马。
只是他终是没有忍住,缓行了几步,便一脸惊喜,直问道:“公子,咱们裴府当真今年就要迎娶月疏小姐吗?”
裴邵持缰的手臂略有停滞,他眸中光彩似乎黯淡几分。而转瞬,他挥鞭笞马,踏过月『色』灯火,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