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正午,枝罗花开得正盛。
此花朝开暮落,每日更替,此刻,正是恰好时节。
先帝在《文藻》一书中说:“鹤遁去,半夏生,枝罗盛。”在洛陵,此花花期甚长,自入夏便日日可见,而今秋日的光景,花之舜华仍旧不减。
安逸的车驾停在霜月楼斜对面的江堤之畔。适才看客部分散去,更多便是随之入得楼中。而停在此处的唯有安逸所在这架马车,霜月楼的两名执事小厮见状,便缓缓走了过来。
他二人见此车驾翠盖珠缨,也知必是显贵之家,索『性』过来想讨了赏银方回去复命。
驾车之人乃是宫中禁卫,一贯凌然之态,见他二人过来,刚要亮出随身令牌,却被安逸喝住。
“打赏,让他们去吧!”只听得车帐之内,安逸语声清晰。
侍卫断然不敢违逆公主旨意,便随手掷了数两赏银,由得他们道谢而去便罢。
“殿下,咱们……不去裴府了吗?”驾车的侍卫名为乔煦,如今看着小厮远去,不禁问道。
“不了。”安逸轻叹一声,隔了几瞬,竟掀开车帐,吩咐道:“你去霜月楼门前等着,见裴邵出来,叫他来见我。”
“遵命!”乔煦连忙跃下马车,换另一人上马,握住缰绳。
“慢着,你说一遍,该怎么说?”安逸见他这便要过去,不由得问道。
“卑职只说,请裴公子留步,公主殿下传你过去问话。”乔煦清了清嗓子,迎面便道。
车驾停在青堤之畔,透过车帐一侧的卷帘,可见烟云朦胧。
华美之『色』,随浩渺烟波流转,与澄净湖面交融。
安逸凝神望着湖面,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多了丝怅然。
整整一个下午,她从未试过亲眼目睹这龙宁湖自午时到未时,自未时至申时,自申时至酉时的变化……
戌时,极目远眺,整个洛陵城高烛掩映。
霜月楼的高灯更是澄明,帝都的繁华在此刻尽收眼底,而明日,是重阳时节了。
“殿下,宫门要落锁了。”侍卫步至近前,温声禀告着。
“几时了?”安逸似有一瞬的静默,紧接着,她清了清嗓子,问道。
“回禀殿下,早过戌时了。”侍卫垂手应道。
“回宫吧,把乔煦叫回来,告诉他别等了,今日都辛苦了。”安逸唇边似有一抹笑意,只是旋即反手落下车帷,再无别话。
“公子慢走啊公子!”车驾掉头,便听得不远处一声娇媚而不失朗润的送客之声。
“殿下,卑职去看一下!”名叫乔煦的侍卫刚刚从霜月楼门口回到此处,如今听得这一句,一时有如惊醒一般,立时跃下马去。
“不必……”安逸刚要叫住他,却已见此人朝霜月楼奔去。
“裴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安逸静默于车驾之中,却也能听得如此清晰之言。
她一时脑中空白,彷徨至极。
乔历与他仿佛说了些其他,但她神思之中,并无在意。
她步下车驾,湖绿『色』的轻纱曳地,拖转着薄纱质地的浅青『色』裙裾。转身之时,恰见他的身影。
相隔甚远,他似无事一般,挥袖朝她招手。
入夜高灯起,晚风疾走间,枝罗花瓣散落一地。
果真是朝开暮落之花……
他还是那个他,英俊无改,含笑向她走来。
只见他一身淡蓝『色』阔袍,脚蹬高靴,腰间系着蓝田玉带,檀木的走珠悠然『荡』落。头上的墨玉发冠镶以银饰,玉质晶莹通透,与他整个人相得益彰。
天高不见云,地落枝罗叶。
此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一个他……
侍卫行礼退下,牵着车马行至不远处等候。
安逸怔怔望向他,一时间心中除去欢喜,便再容不下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