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图笑颜以对,却只觉视线朦胧。
“等我?”裴邵侧目一笑,脱口而出的话,竟是这一句。
“对,几月不见,你……”安逸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情状,她只觉喉咙似有阻塞一般,此刻见了他,多日来想说的话却是一句也道不出。
“我还好。”裴邵说时,唇边笑意无改,只是凝神看着安逸,看着她挽起的若月发髻,一侧的步摇轻轻『荡』动着点点珠玉,看着她于晚风中拂起的鬓发,和如同初见时一般无改的绝丽容颜……
他的笑容仍旧如同温风拂面,如同初春时节那最和煦的清风,不见纤尘与世故,不见世俗与轻佻。
只是此刻,他的笑容中多了些许的心不在焉。
“我上次,听瑜儿说你在衡阳,在衡阳受伤,我……”安逸竟有些语无伦次。
“来人如果是真高手,只怕鲁国公主早已毙命,我也活不到现在。更别说,还能来这儿与美酒美姬相伴。”他说得极轻松,且徐徐道来,听来云淡风轻一般。只是在安逸看来,他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在渲染着自己的无忧与无碍。
“你说呢,我说得对吧,公主?”末了,他竟在似笑非笑间,道出这一句来。
安逸看着他疏离有礼的神情,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从前见到的那种恳切或是至诚。
但他双眸朗朗如星,却再无安逸想捕捉到的目光了。
“你知道了……”她轻抿着薄唇,抬眼瞧着他,满面愧疚之『色』。
“你我的相识怪有趣的,公主。”裴邵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没有消失过,但他的眸子越来越冷。只见他将手轻轻搭在安逸的右肩上,却在同一瞬间触碰到她耳畔的白玉铛儿。
他的手转瞬即放下,笑道:“起初我以为你是易安贤弟,后来知道你是易安贤妹,那日见你回京,方知你是宣陵公主殿下。”
“我并非故意……要瞒你的,当日我去太学,是父……”安逸只想着尽可能简短地将这一切解释清楚,然而裴邵似乎并不感兴趣。
他连连摆了摆手,笑道:“殿下,你这是要折煞我。”
安逸垂目。
几瞬的沉默中,她多期待裴邵能主动说点什么。哪怕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哪怕是叹口气,甚至是咳嗽两声,也比如今的静默要好上很多。
丝竹之声自霜月楼中匀匀『荡』出,安逸很想问他,因何要流连这花柳之地。她也很想告诉他,她在这儿,等了他半日多的光景。就连那朝开暮落的枝罗,也已然飞花满天,唯余片叶。
但她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或者说,她以什么身份说这些?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呢?
她沉默之中,终于想到一个话题,以至于一时间她清澈的眼眸之中竟有喜『色』。
“我送你的礼物,可收到了吗?”她说时,眼中似有星辰。
裴邵立时颔首,抬眼时,仍旧是剑眉入鬓,只是那纤长的眉眼之中,饱含冰冷。
他笑意褪去,只存了疏离之态,抬眼时目光冰冷,只道:“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此言一出,有如当头棒喝一般,直令安逸无所适从。
自与他相识,她还从未见过他有哪一刻的神情像此刻一般冷漠。
她本以为,裴邵是明白她的。
于是她望着他,竭力想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然而俱是徒劳。
挂在唇边的笑意渐渐从她如玉的容颜上消褪,沦为似笑非笑的茫然。
她总想以朗然无忧的神情面对着他,尽管不知道,心是不是已破碎不堪。
“那你喜欢吗?”隔了半晌,她终于笑了笑,看着他,徐徐道。
“喜欢,只不过……太贵重,而且泊昭失礼,至今还未谢恩。”裴邵再一次颔首,说罢,便再无二话,只是负手而立,面对着安逸,却无半分尴尬不安之态。
“你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吗?”安逸看向波光粼粼的平湖。
秋日晚风渐凉,她于风中久立,此刻只觉瑟瑟发抖。
“重阳将至,”裴邵顿了顿,垂眸之间,似乎若有所思一般,敛衣道:“我祝公主,年年岁岁,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