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候兴乍见是他,一时惊惧,立时朝安逸看去。
“邵哥哥,月儿对不起你。”
梁月疏见得裴邵,一时间眼泪奔涌而下,抽噎难抑。
“带她回宫!传旨令大理寺卿即刻前来絮阑殿。”安逸说得决绝,瞥过裴邵脸庞,便即朝堂外步出。
“且慢!”
是裴邵的声音。
他收敛了心神,终是抬眼朝安逸步去。
“程鸾本该拦住你。”安逸侧目看他,说时云淡风轻。
裴邵定然望向她,眼中情绪纷杂,俱有迟疑。
“逊之。”他的声音极轻,眸中盈动着从前那般的清润。
安逸心中一凛,缓缓向他看去。
她曾经数次要求他如同在太学一般对待自己,却从来未得一丝回应。
而如今,他再次以“逊之”相称,意图再明晰不过。
“泊昭,我并非无理取闹、落井下石之人。只是今日,因为这个人,”她倏然指向梁月疏,“我险些……死在蓝水寺。”
安逸试图用和缓的字眼来向他解释,抑或是向他陈述,然而到最后,脱口而出的话,竟是一个“死”字。
裴邵敛息,垂眸多时。
“逊之……若说有罪,那么其罪在我,不在月疏。”
安逸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一时间忆起从前。
他说得有些道理,若不是他,只怕梁月疏也不会施计谋害安逸。
一切均是因为他,原来……她的心意,他都知道。
只是,纵使他知晓一切,这句话,还是不应当自他口中说出。
“你又有何罪?”她竟道出这一句话。
“裴邵早已心有所属,却三心二意,令未婚妻子饱受担忧、饱尝负心薄幸之苦,此为罪一也。”他神情冷得如同冰霜,说得极轻,却字字有如重锤一般,直击安逸心房。
“邵哥哥。”梁月疏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她早已哭成泪人一般,泪不可遏。
“裴邵自知身份低微,却无自知之明,甚至意图攀附,扰『乱』赵国官制,此为罪二也。”他说时,垂下眼眸,并未看向安逸。
“住口……”安逸不知自己此言到底有无声音,只是拂袖示意他停下。
然而绝然之间,他竟敛衣跪地,那份眼眸之中的决绝,再无半分迟滞。
他的视线停留在安逸茜素红的披风一角,俊逸的面庞因突如其来的苦涩之感而显得格外凝重。
他沉了沉面孔,续道:“裴邵自负风月之中游刃有余,一时……”他说得一半,竟似忽而停滞一般,直至敛息之间,续道:“一时……”
然而安逸截断了他的话音。
她望着他。
平生第一次,以公主之尊俯视着他。
“你今日所言,便是罪三也。”她的声音此刻欠缺中气,说时,近乎用尽全身气力。
裴邵默然间眼中泪痕盈动,只是他略低着头,安逸站在他面前,刻意不去看他的神情,是故全然没有留意到他此刻的目『色』。
“泊昭,你想我放了她?你以什么理由?”安逸停顿半晌,忽而道出此言。
自举荐他为大理寺少卿,她还从未想过,当自己亲眼见到他身着紫衣官服,头戴文官制式锦冠之时,竟是如今的情态。
“裴邵斗胆,请公主看在往日……”他忽而迟疑了一瞬,改口道:“看在裴邵曾经救过殿下『性』命的情分上,求公主千岁,放过裴邵家人。”
“如约夫人说过,六礼未成,算不得夫妻,更算不得家人。”安逸蓦然侧目。
“六礼已成,我与月疏合婚之日,便在下月。”
他说得极郑重,忽而抬了眼眸,正对上安逸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