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急雨,待次日清晨,支开窗时,已是寒气入侵。
“殿下,清宁她,想再见您一面。”
方希思付再三,推开殿门,站在珠帘之外,轻声询道。
安逸刚刚将汤『药』饮下,眨眼间听到此言,一时竟是漫长的沉默。
“都出去吧。”吩咐声刚落,殿中诸多宫婢立时俯身行礼,迅速退去。
“殿下……”
是方希的声音,她本奉安逸之命将清宁送离洛陵,但离宫之前,清宁央求之意甚重。
想到多年共处同一宫中,她思付再三,终归前来向安逸禀告。
“带她进来吧。”隔着珠帘,安逸的声音清晰非常。
“诺。”方希说罢,立时快步走出殿外,向一身素服的清宁招手。
“罪奴清宁,向公主殿下拜别。”
入得殿中,隔得极远,清宁伏地而拜,语声微颤。
香炉中升腾的熏香与殿门打开的寒意交融着,竟是莫名的凛冽味道。
透过帷幔,透过珠帘,甚至透过那桩屏风,安逸凝神,望着极远处的那人。
她默然起身,缓缓地,朝那一方步去。
“你好自为之吧,此次离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安逸俯视着她,徐徐说道。
殿中寂静,唯能听得清宁的抽噎声,她此刻一身素服,领口袖口均织以狐狸皮『毛』,淡青『色』的绸缎包裹整理完好,正放在她手边。
“奴婢是罪人,本该万死。”半晌,清宁的语声忽至。
紧接着,她抹去眼泪,抬了抬头。
安逸略觉失神,平静至极地望向她。
“这世上,每个人……均有每个人的道理。”安逸说着,垂目看向她,续道:“梁月疏已下狱,可她、还有她姨母董宁和,说到底,均有她们的道理。而你清宁,你为自保,自然有你的分辨。”
“不,殿下!”清宁恍然抬起头来,泪红的双眸深陷,“梁月疏是为了裴公子,董宁和是为了她的女官之位,为了董昭仪的未来后位。但是清宁,是个的的确确的罪人。”
停顿了几瞬,见安逸未发一言,她叩头再三,续道:“董宁和说,萧后通敌,赵淮这场大战,赵国是必败了。奴婢忖度再三,深觉她言之有理。并且,以她分析之意,一旦赵国败,那么殿下您必是和亲公主,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您和亲远走,奴婢在宫中只有任人屠戮的份,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所以,你觉得萧后通敌必然事败,而你不如尽早依附董昭仪,抑或是提前改换门庭,这样便可以独善其身了对吗?”安逸说得极是郑重,话毕竟然平静地望了她一眼。
“殿下所说无错,奴婢万死,难辞其咎。”清宁将头深深迈在衣袖之中,伏地抽泣。
“可是萧后挚爱父皇,她不会通敌的。”安逸说得极缓。
“殿下,就算中宫心存挚爱,也是从前了啊!”清宁看着她,一字字道。
“母妃去的早,在这宫里,你是我最信任之人。”安逸凝神看着她,一时失笑。
“奴婢愧对公主!”
“本宫不是要你认罪说什么愧对,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世上,连你都不能信了!那么这么多年,本宫还能信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