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养尊处优惯了,想必是听不进去我这老『妇』所言。”万如约声音愈发冷绝,敛衣便欲起身。
“夫人误会了。救命之恩,岂敢辜负?”安逸拦在她身前,却未看向她。
“殿下心里务必要清楚,裴邵的一生,如今就掌握在你的手中。我与裴家可说是世交,有些话,若是连我这个做师娘的都不能说,那么只怕无人敢开口了。”万如约整理着衣袖,扶着桌案徐徐起身。
她眼角的皱纹似是加深许多,本就白净的脸庞此刻几乎全无血『色』。
然而她此刻所言,亦是发自真心,而安逸同样清楚,她的初衷绝非恶意。
“你的生父夏侯俊,当年何等英姿,何等荣耀,然而他英年早逝,又何尝不是听来凄怆?”万如约竭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见安逸转身看着自己,平静道:“你不必吃惊了,想必邵儿同你说过,我本是陈国丞相之女。只不过,小辈们并不会知道,我当年逃婚入赵国,并非为了司马恪。”
“夫人……你说什么?”安逸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万如约那般平静的眼眸,在说起此事时,其中凄怆亦不减反增。
“如今上了年纪,再提旧事,往往令人笑话。”她敛衣,叹了口气,“当年陈国都城被围,淮军兵临城下,是你的父亲统率三军,救了陈国,也救了我的父亲,还有我。”
“夏侯……夏侯俊?”安逸说时,竟有些哽咽。
“那是你生父,你并不该直呼他的名讳。”万如约沉思之中,眼『色』陡然极是冰冷。
“我并没有见过他。”安逸似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虽没有见过他,但你是他的女儿……这世上,像他那样的人物,我已经几十年不曾见过了。”万如约说时,若有所思。
“夫人和他,莫非有什么?”安逸不知此刻道出此言对也不对,但话说出口,却俱带有她的悲伤与讶异。
“什么都不曾有过。”万如约恍然摇了摇头,“你父亲心中,只有叶絮一人。”
“夫人为什么要告诉安逸这些?”
“因为,泊昭在重走你父亲的路。”万如约神思似是中断,幽幽看向她,“当年夏侯公子所迎娶之人若不是叶絮,只怕他也不会招致杀身之祸。”
“父亲不是战死的吗?”安逸灼然抬起头来,目『色』一时迟滞。
“他是战死的,但是……夏侯家族曾经显赫一时,又一度衰败,半数女眷没入掖庭,男子则是或杀或贬,要么便是流放至榉北之地。”万如约说着,忽而『露』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神情。
安逸瞥见她此刻的神情,一时心中惊痛。
“你父亲少年从军,曾于『乱』军之中救得术帝长孙明的『性』命。他本是罪臣之后,却得了术帝特许的嘉奖与提拔。放眼整个赵国,只怕有此殊荣待遇者,百年来也便只有你父亲一人罢了。”
她定定说着,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情,只是眉心隐隐的愁绪在提到这件事时,竟破天荒的消散。
“我不明白……”
“你现在要明白了!”万如约霍然冲至安逸身前,“他此番境遇,若娶的不是叶絮,这一世必将安稳度日,甚至重振夏侯世家的荣耀也未可知!”
安逸的心跳个不停,她只觉眼前之人此刻的神情几乎于疯癫一般,令她愕然。
“娶了叶絮,便是与你的父皇为敌,便要为了这个所谓的绝代佳人赌上自己的『性』命,而他本不必那么急功近利!”万如约说时,似是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净之态,渐渐地,她的语声转为从前一般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