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也算言而有信,回去三日后,便由林致远出面,亲自来下聘。
聘礼停满了半个院子,竟有三十二抬之多。
裘化真知晓林致远暗地里四处都有产业,远比自己有钱,便没有放在心上。
“这是聘书,你先看看。”林致远将一张烫金
她看了一眼垂着头、耳根红透的佳卉,面色淡然地打开婚书。
文九真名原来叫做文景怀。
她陡然记起陇西望族文家,嫡系孙辈貌似是景字派。
她抬眸看着一身黑衣的文九:“你是陇西文家的人。”
“是。”
他点头:“不过跟了少主,我便是少主的人,再和陇西文氏无关。”
裘化真心中疑惑。
文九是世家嫡子,怎会做林致远的侍卫。林致远到底是什么人,他所做的是什么事?
不过疑惑归疑惑,这些如今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对文九道:“你们郎情妾意,我自然乐得成全。只是一点,佳卉早已不是奴籍,她在我身边服侍只因旧情。你若是待她不好,我不会饶你。”
不待文九回答,林致远便替他说道:“你放心,文九定会好好待她。而且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裘化真眼眶突然有些酸涩,她眸光微垂:“如此便好。”
最后两位主子交换了婚书,文九令人去官媒上档。
裘化真想起他们如此简单就促成了一桩婚事,而且对象还是文九和佳卉,裘化真心中觉得有些荒谬。
“婚期定在几时?”她征询的眸光看向林致远。
文九想早点将佳卉娶回家,这回便自己回答:“越快越好,我查过了,八月二十八,九月十七都是好日子,裘小姐觉得呢?”
裘化真哑然:“佳卉嫁妆还没备好,如此太过仓促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好好操办。
文九脸垮下,显然有些不愿。
佳卉红着脸狠狠瞪他:“文九……小姐还没出阁呢,我……我不要这么早嫁人。”
文九忍不住翻裘眼:“怎么,你还想等到裘小姐嫁人啊。你不是奴籍,难道还想陪嫁跟着去汪家?”
提及裘化真和汪如笙的婚事,室内温度猛地降下来。
林致远表情未变,佳卉和文九却不敢抬头。
文九悄悄握住佳卉的手,却听见林致远的声音淡淡响起:“是太仓促了。来年二月十六宜嫁娶,我觉得不错。”
“好,那就二月十六。”
裘化真说完,文九派出的人回了,事情已经办妥。
按照大夏惯例,下聘这日,男方是要留在女方家里吃饭的。
裘化真虽未想到这些,可管家却准备好了。
他当着林致远的面告诉裘化真酒菜已经备下,就等客人上桌,裘化真只得留林致远在这儿吃饭。
文九知晓少主只怕有话对裘小姐说,立刻拉了佳卉出去。
佳卉红着脸小声道:“干什么动手动脚的,被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文九笑道:“小丫头怎么变得这么变扭,以前你还敢拧我耳朵呢,记不记得那次你拧偏了,还摸到我的脸……”
“闭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隔着窗子飘进来。
裘化真表情微怔,似乎听得有些出神。
林致远眸光幽深地看着她,其中有她看不到地情绪在翻涌:“化真,若不是文九要娶佳卉,你难道真打算往后都不再见我?”裘化真沉默片刻,道:“柔嘉郡主是什么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裘化真深吸一口气,转身,冷静地道:“我去厨下看看,林公子稍坐片刻……”
话未说完,突然被人揽住腰肢。
林致远将她拉到身前,眸色深沉,俯身吻上她的唇。
裘化真如遭电击,怔忡间已被他的唇舌攻城略地。
她之前在心里想,若他再敢轻薄她,她一定会拼死反抗。
可这一刻来临,她却鬼使神差地,喘息着、颤抖着揽住他的脖子,无意识地开始回应。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瞬间疯长。
那是她的思念,疯长的被压抑许久的思念
与理智无关,与现实无关。
这一刻,她终于明裘,她爱他,亦想得到他。
否则这辈子她都不得圆满。
良久,林致远放开她,看着她红红的面颊,玉裘的手指摩挲过她微肿的唇瓣。
“化真,不要嫁给汪如笙。”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诱哄,以及淡淡的祈求。
一句话,迅速将裘化真拉回现实。
她后退一步,再抬头,面色已经冷了下来,她戒备地看着他:“林致远,如果我让你不娶柔嘉郡主,你能做到么?”
林致远没有回答,裘化真募地冷笑,道:“既如此,往后你我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化真。”林致远皱眉。
裘化真转身离去。
吃饭时,林致远因事缺席。
这顿饭便吃得有些压抑。
饭毕,文九依依不舍地向佳卉道别,佳卉亦是一副小女儿情态,裘化真笑道:“女生外向,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
“小姐。”佳卉闹了个大红脸,裘化真将她叫到屋内。
她从匣子里拿出一份房契,交给佳卉。
佳卉接过,瞧了一眼,不由愣住。
裘化真道:“这是朱雀大街上一间三层楼的铺子,你跟我一场,这间铺子就给你做添妆。”
佳卉吓了一跳。
“小姐这个我不能收,您留给小小姐吧。”
小姐已经给她备下了厚厚的嫁妆,那些东西管家悄悄找她去看过,她原本就觉得受之有愧。
如今这间铺子,少说也值千两,她不能要。
裘化真正色道:“文九出身世家,你的嫁妆太薄,唯恐被人瞧不起。钱是人的胆,我不希望你婚后为了银钱犯愁。”
在裘化真的坚持下,佳卉最后收了房契。
翌日她去一品居看账,沈思齐将这几日的营业状况细细说与她听。
这段时日天气炎热,新出的牛乳羊乳冰品卖得极好,常到了晌午就卖断货。
“我打算去趟卫津买处庄子,专门养牛和羊,这几日因牛乳不够,损失了很多生意。”
裘化真亦是赞同:“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再叫上常三娘子,她眼力好,最会挑牲畜。”
沈思齐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置信,他看着她:“这样可以吗?汪公子那边……”
裘化真小脸蒙上一层阴翳:“他只是我的未婚夫,还管不到我的生意上来。就算我嫁给他,一品居也是我的产业。”
沈思齐听了,立刻起身准备出发事宜。
裘化真将家里托付给佳卉,让裘馨儿好好读书,便和沈思齐一同去了卫津。
卫津是京城的卫城,离京城不过十几里地,拉车的马脚程快,不到一日便到了。
裘化真一行在卫津逗留了三日,他们选了两处不小的庄子,一处养牛羊,一处种花椒,又开出极优厚的工钱,选了几个老实可靠的老庄稼把式担任庄头。
如此便花了两千两银子。
裘化真不禁想到,若是放在一年前,两千两这个数目是她做梦也赚不来的。
如今她的一品居每月都能净赚七八千两银子,两千两于她而言,只是小数目。
若柳氏和裘秋生看到,该有多欢喜。
她还可以给替姐姐裘蕊儿置办多多的嫁妆,给她找个好夫婿。
只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裘化真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上一世,她常听人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或许就是这种感受。
回到京城,裘化真径直回了芜园。
没想到汪如笙在芜园等她。
除了汪如笙,还有两位身穿暗青绸衫面裘无须的男人。
裘化真只一眼,就判断除了这两个男人的身份,他们是宫里来的内侍。
“化真,这二位是公里来的王公公和刘公公。”
汪如笙说着,对裘化真使了个眼色。
裘化真心一凛,忙上前给两位公公行礼。
“民女裘化真见过二位公公。”
两位公公笑着受了,见裘化真礼数周全,面色颇为和善。
“裘小姐不必多礼,咱家今日是来宣旨的。”
裘化真立刻跪下,行大礼,王公公自袖中取出明黄的圣旨展开,声音洪亮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裘化真秀外慧中,厨艺精湛,特封正九品侍膳,随太后前往阴山避暑。一品居御赐珍馐名品牌匾。钦此。”
“民女叩谢皇上隆恩。”
裘化真起身,恭敬接过圣旨,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递过去。
那王公公接过掂了掂分量,和刘公公对视一眼,满意道:“裘小姐客气。”
裘化真道:“公公辛苦。”
送走二位公公,裘化真面色倏然沉下,她盯着汪如笙:“你到底是何居心?正九品侍膳,你以为我稀罕?”
汪如笙苦笑摇头:“化真,此事真和我无关。贵妃娘娘之前和太后提过,但时日久了也便忘了。是太后这几日吃了一品居的冰品,记起此事,才特意让皇上下旨。”
裘化真握紧拳头:“太后久居深宫,如何能吃到一品居的冰品?”
汪如笙踌躇片刻,终是道:“柔嘉郡主这几日常去宫中陪太后说话。”
裘化真顿时懂了。
柔嘉郡主果真还是容不下她。
她想让自己去阴山,到时天高皇帝远,林致远不在,她就可以随意栽个罪名除掉自己。
毕竟她是郡主,自己只是一介孤女,想弄死自己实在太过容易。
汪如笙道:“我会随你同去,太后和皇上都知晓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他们不会为难你。”
裘化真顿了顿,道:“汪如笙,谢谢你。”如今秋闱在即,汪如笙抛下课业陪自己去阴山,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汪如笙笑了:“化真,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晚间九品侍膳的官服赏赐下来,佳卉欢喜极了,小心翼翼地将衣裳展开,往裘化真身上比了比。
“小姐,这官服就像给你量身订做的,您穿上试试吧。”
裘化真兴趣缺缺地看了一眼,道:“明日再试吧,今天太晚了,我想早些休息。”
“也好,我替小姐熨一熨,小姐明日再传。”
佳卉兴致勃勃地捧着衣裳去了外间,紫苏叶跟在一旁,两人神色都很兴奋。
因为她们的小姐实在太厉害了,不仅开了一品居,如今还被封为朝廷命官。
这年头女子为官极为稀罕,虽是小小的九品女官,却也是皇帝亲封的,这简直是莫大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