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持续了许久,后来还是多亏了立秋那日随风潜入夜的大雨,才得以完全扑灭,漫天飞扬的灰屑就此归于尘土。县衙,护城队可有得忙,安顿烧了房屋的居民,抢救财物,忙得脚不沾地,连绍小苗这厮都让他爹给分派了任务,整天再见不到他叽喳不停的脸。
好像就剩下元安这闲散人儿,整日窝在树下乘凉。可这悠闲惬意的日子该是没两日了吧,城中闹出此等大事,她那日理万机的爹爹听了风声,赶回来少不得骂她夺人家产,害人偏激,要是实在气愤那就该是一顿狠揍了吧。
元安想着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子悲凉。
爹爹回来的比她预料的还要早些,树荫下的暖光立时笼罩在黑影之下,突然从梦中惊醒,不用睁眼都能感受到来自身侧熟悉且陌生的气息,鼻尖处甚至还闻到一股子钢铁味。心底传来阵阵心悸,暗自吞了口水,有什么怕的,我不怕。
睁开眼,果不其然是自己贵如神袛的父亲。坚毅的脸上面无表情,如鹰般的双眼正从上俯视着她,足够不怒自威。元安心里总是止不住的悸动,冷汗爬满了背脊。
终归是她爹爹,总不能拉她去挨上五十军棍吧。免不得给自个儿加油打气一番,这才起身敛衽行礼道:“爹爹归家了。”巧言笑兮的乖巧模样,连那颗小小虎牙也给她增添了几分无害。
何青佐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哼道,小崽子一犯错就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压抑的火气也不知不觉消散了三五分,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走到石凳坐下只是一言不发。元安依旧站着,见状不禁问道:“爹爹风尘仆仆归来,何不先回院子换下一身便服?”
无人应答,空气中寂静的只剩下夏蝉居高声远。
元安见爹爹竟不搭理她,心中也生了气恼,赌气一般的静静站立。不过就是看谁沉得住气嘛,比就比。
哪料这僵持间竟渐渐日落西山,院中也不复晌午那般燠热。淅淅风吹面,倒是吹散不少粘在肌肤上的汗渍。绿浮进到院子见到还是这一副场景,不由得叹口气,“国公爷,郡主该用晚膳了。”阒然无声,凭白碰了一鼻子灰。嗫嚅着正欲开口再劝,却让国公爷抢了先问:“阿露哪去了?”
长辈问话,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作答:“农忙即到,让她去庄子上帮忙一段时间。”
“你哪晓得农忙是什么季节,莫不是找借口发派了?”这样直接了当,没顾上眼前小女听得心里该有多难受。
“我怎么就不知农忙了,娘亲尚在世时,我们一起去地里掰过玉米,田里割过稻谷!”带上几分委屈的余音环绕,眸子都成了红兔子。
练就得坚硬的心突然被扯开一角,鲜血淋漓。何青佐怔然的样子让元安看在眼里,自觉失言,一时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她怎么忘记了,娘亲是父亲最致命的伤。
“可别再吵了,伤了父女俩的感情可要不得。晚膳已备好,还请国公爷,郡主一起用膳。”绿浮适时的劝诫缓解了僵局。何青佐掩下眸中深沉的痛意,起身大步当先,“走吧,该饿了。”低哑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疲惫。包裹全身的甲胄随着步伐发出阵阵声响,看上去就重有千钧。元安出神的看着那笔直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停下来等她半晌,这才突然回过神来,红着脸跑了过去,暗道自己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