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想了想:“十九岁。”
淑娘便给他分析起来:“水谷跟着郎君你来岭南,一呆就要三年。三年之后该二十二岁了,到时候再不娶亲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只是水谷的爹娘若是在家里给他寻一门亲事,以后他还怎么跟着郎君一起做事?是叫他浑家在家侍奉公婆自己单身出来?还是叫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浑家一起?”
施禹水也沉思起来:“水谷跟着我在任上,别的不说,光是在县衙里看那几个属官做事,就能长进不少,他本身也是个灵活的『性』子,若是三年之后就在家乡成亲然后离开了,我想再有人手使唤还得从头培养,不划算。”
他问道:“娘子是不是有什么盘算?”
淑娘又向他确认了一次:“这个夏桑当真没有可疑?”
施禹水不禁愣住了:“娘子的意思莫非是,夏桑跟水谷?”
淑娘点点头:“夏桑,照郎君的意思是在案子上出过力的,所以郎君投桃报李把她从梅家赎了出来,她想嫁人都不肯回家去,想来爹娘对她不怎么样吧?”看着丈夫点头,她又继续说道:“既然那个大熊已经成亲了,她宁可留在县衙做厨娘也不回家,索『性』就叫她踏实下来吧。水谷那边,郎君看呢?”
施禹水笑了:“娘子为何不提智清智苦他们两个?”
淑娘低声说:“水谷跟郎君同族,『性』子活泛,就算夏桑有什么别的打算,水谷也能降的住她,换了智清智苦那两个老实的就不一定了。”
她忽然又提出一件事:“还有啊,郎君,除非以后不打算再重用王大,不然三年之后他就该跟不上郎君你的步子了。”
施禹水点点头:“你说的这两件事,都容我仔细想一想再说……”
话音未落,淑娘忽然听到外间水烧开的声音,忙起身出去关火,提着水壶进来了:“郎君打算用什么杯子喝茶?”
施禹水想起白天在白家用的玻璃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玻璃杯吧。”
淑娘笑了笑,找了两只玻璃杯出来,一边洗一边说:“郎君不知道,这茶叶啊……”她忽然收住了:“还是等晚上我再跟郎君细说吧。”
洗好杯子,从梳妆匣里取出纸包打开,小瓷罐已经在匣子里晃动起来了,淑娘赶忙取了些茶叶放在杯子里,又把纸包好放回小瓷罐旁边,罐子心满意足地不动弹了。淑娘笑着摇摇头,提起水壶来冲茶。
施禹水远远地看着杯子中的茶叶上下沉浮,脸『色』又开始发青起来。
淑娘冲好茶,端了一杯要递给丈夫,却见丈夫盯着杯子,目光游移。她小心地又把杯子放下,自己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就是很平常的泡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她没再去管茶,而是来到丈夫身边,伸手在他眼前一晃。
施禹水忽然清醒了过来,掩饰一般笑着问:“娘子觉得这茶怎么样?”
淑娘挨着他坐了下来:“郎君,你是不是有心事?”
施禹水想了想,决定告诉淑娘,天知道他在白家的时候就已经很想淑娘当时就在他身边了:“娘子,我看着那茶叶……本来是绿『色』的,浮在水面上,慢慢地沉下去,变黄了,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
淑娘将丈夫的头抱在怀里:“是大水的事吗?”
施禹水的脑袋扎在娘子怀里,忽然有一点安心的感觉:“嗯,那时,就觉得那茶叶,那叶子从绿『色』变成黄『色』,就像是人没了『性』命一样……”
淑娘叹了口气:“郎君,这件事是不是在你心里想忘忘不掉,想放又放不下?”
施禹水抬起头来:“我本来以为自己能摆得正心态的,没想到还是有些失态了。”
淑娘快速地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丈夫的恐惧,她忽然想到场景重现,便问道:“郎君,你会水吗?”
施禹水摇了摇头:“原先我是不会的,就是不知道这个,他,之前会不会?”
淑娘叹了口气:“也不会。原来小,婆婆不让他去水边玩,后来稍微大一些念书了,就觉得下水很有些羞耻,最终也没下过水。”
施禹水又把头埋在淑娘怀里:“娘子是想叫我学一学吗?”
淑娘本想点头,又想到丈夫现在这个姿势看不见自己点头,便改为用手在他头上抚『摸』:“我的确是有这个念头的。郎君,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很大,原来没想到还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就必须想法子克服了。”
施禹水闷闷地说:“旧年我去划过船,那时候没觉得怎样,现在可怎么办是好?”
淑娘想了想:“郎君,这边河流很多,不如郎君表示出自己喜欢弄『潮』儿的样子,以后由衙门出面多办一些划船游水这样的赛事,然后再来个‘与民同乐’,请县衙的属官都亲身参与,郎君也亲自上阵?”
施禹水抬起头来:“娘子,这么办能行吗?”
淑娘叹了口气:“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大咧咧地就说你忽然想学学游水吧?总要有个名头才不让人惊讶你的举动。只有大家都需要学游水,才显不出郎君你的刻意来。”
施禹水想了想,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他又看看淑娘:“娘子也该学学,只是实在没有借口了……”
淑娘叹了口气:“县衙若是只有咱们一家住,就把花园弄个大水池学学也罢,现在是好几家住,花园也是共用的,就不能这么办了。除非弄个女子游水比赛,只是恐怕不会有人参加。”
施禹水却很兴奋:“女子游水比赛?亏娘子能想得出,不过只要我出个告示,说一通举办游水比赛之事,再加上几句夫妻同乐之类的话,让娘子你做主举办女子游水比赛,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就算外人都不参加,鼓动县衙里的这三家就够了,横竖只是要个名头罢了……”
淑娘失声笑了:“行,我听郎君的,到时候把家里所有的女人都算上,也有好几个呢……”
施禹水把话说给淑娘之后就觉得轻松了许多,如今又想到有机会学会游水,更觉安心许多,他又想起茶来:“娘子,茶泡好了吗?能喝了吧?快尝尝。”
淑娘笑了笑,把杯子端过来递给他一杯,自己喝了另一杯,喝完之后评论道:“确实更清香一些,不过也没有到那种齿颊留香的地步吧?”
施禹水喝了之后说道:“奇怪,白天喝的时候是先苦后甜的,这次怎么没觉得苦涩了?”
淑娘惊讶道:“怎么会苦涩?入口就是清香的啊?”
施禹水摇摇头,把自己在白家问到的关于这茶的事都说了出来:“说是白家祖上寻来的茶树,就在白家人现在住的那个茶园里种着,别的茶树都是这一株树慢慢分出来的。还说那口井也是祖上打的,还要求子孙后代守住那口井。诺,这水就是从那口井里打来的。不过白家人都说这茶入口的时候很苦,只是后味比较甘。”
淑娘再次摇摇头:“真的是一点儿都没觉得苦,郎君刚才跟我一样喝了,不是也说不苦了吗?”
施禹水摇摇头:“算了,就算是说出花去也不过是一点子茶叶,不苦就不苦吧,兴许是因为在白家的时候用的水跟现在不一样呢。夜了,早点睡吧。”
淑娘本打算把小瓷罐的异常说给丈夫的,但丈夫刚刚才从死在大水的阴影下走出来,这时候说这些,似乎不大合适,她想了想,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就以后再说吧。
晚上,淑娘又开始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她觉得自己好像落进了『迷』雾沼泽,阳光照『射』不进来,呼救声音传不出去。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泥水,湿嗒嗒的衣服贴在身上,全身都在叫嚣:水!
她倏地醒来:窗外已经发亮了,她并没有真的身处沼泽,虽然窗子没有开,她却仿佛能感觉到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看向睡在一边的丈夫:他的身上糊满了黑『色』的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