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比赛到此结束,曼娘毫无悬念地将云卿踩在脚下,位居榜首。意姐儿没有比试,二十二人中仍旧排在最后。
施禹水吩咐众人散了,等第二天再继续比试,跟着就命人去找净明师父。守在花园门口的衙役却说净明已经离开了,临走时留了话说要去县学看望麻鹰施主。施禹水便叫苗书生三人尽快回去县学,留住净明。自己稍候就去见他。
没多久,花园中人已经离开,淑娘几人也各自回家了,施禹水便来到前衙准备去县学。却见净明从大门口进来拜见了:“贫僧参见县令大人。”
施禹水忙笑着请他到后堂来,两人坐定了,才开口询问净明为何会为曼娘一个粉头驱策。
净明脸上是一片古井无波,口中说的却是动人心魄:“曼娘原是贫僧俗家时先父母指腹为婚的妻子。先父母去世,贫僧堪破世情,在圣寿寺落发为僧。曼娘不肯改嫁他人,原打算在圣寿寺外五里的女观出家,闲时还可与贫僧论论佛道。贫僧查知那处女观实为梅家道观,特向曼娘陈述前情,劝她改适他人。曼娘当面应下贫僧所请,转头却自卖自身进了瓦舍。曼娘的父母到圣寿寺中责骂贫僧,贫僧方知此事。”
施禹水叹道:“世上多有如此痴情女子,奈何男子总是辜负深情。”
净明丝毫不觉得县令的话是在指责自己:“贫僧此生身已属佛,并不留恋尘世种种纠缠。今次曼娘派人到寺中求见贫僧,知客告知贫僧在麻寨小住后,曼娘亲往麻寨相求。贫僧本不欲应下的,直到曼娘告知此唐僧亦是一心向佛不问儿女情长之辈,贫僧方才应了援手一次。”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净明师父你既然一心向佛,本县自不会多管闲事。不知麻寨附近这几日夜间可有车马经过?”
净明点点头:“麻寨主托贫僧向大人说一句话,这半个月一直没有车从麻寨附近路过了。贫僧与十八日到达此地,一直在城外蓬莱寺留宿。”
施禹水算了算时间,今天二十一,自己是初二从麻寨赶回县衙的,梅霆也是初二晚上死的。净明十八到这里,中间相差正好半个月。那就是说从梅霆死后,梅家一直没能再做什么。也许是没有时间做;也许是没有机会做;也许,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做。
他向净明道了谢,净明便提出告辞了:“贫僧此间事了,明日一早便会再回麻寨。待麻寨事毕,贫僧返回圣寿寺后,无事便不再外出了。”
施禹水起身相送:“师父一路平安,本县若有机会到圣寿寺,定会探望师父。”
净明宣了一声佛号:“县令大人请留步,贫僧告辞了。”
施禹水看着他脚步不停地走远,忽地又想起刚才的戏来,不禁叹了一口气。等他回到家里,就见淑娘正跟春花在争执什么,一见他进来春花就住了嘴出去了。施禹水扭头看看春花,回过头来问道:“娘子,春花这是怎么了?”
淑娘苦笑道:“郎君,许姐姐跟我说,她打算把曼娘赎身,给徐县尉纳进门来。叫我明天不要给她打分太高,免得她得了魁首之后身价太高,赎金增长太多。春花正跟我说把分打少一点算是给许夫人帮忙。”
施禹水摇了摇头:“纳妾这事恐怕不行。你知道那个扮演唐僧的是什么人吗?”
淑娘笑着回道:“我还正想说呢,这个和尚演的真好,一举一动都像刻在骨子里的敬佛。”
施禹水叹了口气:“他真实身份就是个和尚,是曼娘自卖自身前的未婚夫婿。”
淑娘愣住了,良久才问道:“是因为曼娘不自恋,所以他心灰意冷地出家了?又放不下曼娘,所以曼娘一请他就来帮忙了?”这,这不是典型的默默守护在女主身边的男配的人设吗?
施禹水又摇了摇头:“哪里。是他前心向佛,背弃婚约出家后,曼娘不肯改嫁旁人,索『性』自卖自身到瓦舍做了行首。”
淑娘咬牙切齿地骂道:“什么潜心向佛的和尚,还不是渣男一个!”擦,亏自己看他一副世外高僧的模样,原来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这种人修一世佛也成不了高僧!死后也该下十八层地狱!
施禹水问道:“娘子,何为渣男?”
淑娘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个和尚不就是个渣男吗?明明都有婚约了,怎么能抛弃未婚妻去出家做和尚?把别人的一片真心踩在地上能显出他六根清净还是怎么?”
施禹水感到很奇怪:“净明师父因父母之丧堪破世情出家,与抛弃未婚妻有何相干?况且净明师父多次劝说曼娘改嫁未果,曼娘自己选了流落风尘,与净明又有何干?”
淑娘慢慢地冷静了一点:“呃,我是一时冲动了点。不过,曼娘落到称为粉头供人取笑的地步,还是脱不了这个和尚的过错呀。”
施禹水在梳妆台前坐下:“娘子,曼娘做了粉头,是她自己的决定,与净明师父究竟有何关系?”
淑娘听得出丈夫的声音里充满了疑问,终于彻底清醒了,她摇了摇头,痛快地认错:“大约我是觉得流落风尘的结果对一个良家女子来说太残忍,世人又多苛责女子,所以迁怒在净明师父身上了。实际上还是曼娘自己主意太过了。”
施禹水这才点了点头:“不错,被订婚的男家抛弃,名声上会有一点瑕疵,可能嫁不了一等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是娘子也见过曼娘的人品,装扮起来着实可以称得上一句美艳动人。若是她愿意改嫁,未必不能嫁一个好郎君,夫妻和美。可惜曼娘偏偏自轻自贱,沦落风尘,难道不是想让净明心怀愧疚,不能六根清净吗?”
淑娘叹了一口气:“郎君,我如今已经想通了。不过,许姐姐那边该怎么跟她说呢?”
施禹水想了想:“直说吧,告诉她今天曼娘演的虽是话本里的戏,实际却是她自己的故事。”
第二天是十月二十二,按照施禹水事先定下的时间,该是比试跳舞。淑娘趁着开赛前许氏先到的时间,告诉了她“关于曼娘跟和尚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然而,许氏不但没有打消主意,反而更坚定了:“这样更好了。曼娘既然心里有人,便不会对我家大人如何兜搭,官人他迟早会明白,欢场之中无真情。到时候姐姐我守得云开见明月,夫人可要替我庆祝啊。”
淑娘忽而觉得一阵齿冷,自己眼里曼娘惨痛的爱情经历,在许氏眼里却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她心里有点发寒: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要沦落到耍手段拉回丈夫的心?
接下来的半天里,淑娘一直都看得心不在焉,分数也是看着许氏的跟着『乱』写,脑子里一直在反复地思考,万一丈夫也跟徐县尉一样去应酬啊、回来说纳妾啊什么的,自己该怎么办?还有许氏,自己一直当她是被丈夫伤透了心、又因为有了孩子不得不凑合、实际上心里早已不把丈夫放在眼里的独立女『性』;如今知道了不是她不把丈夫放在眼里、而是丈夫不把她放在眼里,同时她又是一心想着把丈夫的心挪回到自己身上去的小女人,以后该怎么跟她相处?会不会觉得她很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震天的鼓声,淑娘忽然惊醒过来,看到眼前是一面被几个人高高举起的大鼓,鼓上长袖曼舞的正是曼娘。她身姿优美,舞步娴熟。忽地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鼓面上,口中衔着一枝带着两片绿叶的红花。
亭下席上有几人顾不得体面,大声喝起彩来。淑娘想了想,打了满分十分。曼娘的这种鼓舞,自己在电视剧里也看到过一两次,据说确实不太容易跳。而且前面十个人跳舞都没有引起自己的兴趣,只有曼娘的鼓舞把自己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下拉了回来,光是这一点就该给高分了。
许氏看了一眼淑娘的打分,语气略有不满:“夫人为何给这个粉头这么高的分?”
淑娘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前面的几个舞,看得人都要睡着了。这一个分外与众不同,分打的高很正常啊。”她看了看许氏,很苛刻的两分,元氏也是十分,旁氏九分。
春花把四个人打的分数送到亭下,徐县尉一把抢了过来看,看到自己浑家只打了两份,顿时大怒,当着同僚的面却又忍了下来,反而哈哈一笑说道:“大人,不是属下自夸,属下这浑家呀,就是雅致惯了的。在京里时寻常听得都是些琴、筝,加了大锣大鼓这些俗物,就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入眼了。”
席上谁也不是傻子,都听明白了徐县尉这话明是夸许氏文雅、实则讥讽她看不起粗人,都不敢接话。施禹水也如没听见一般,叫苗书生将分数当众写在画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