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看见了自己名下那个显眼的两分, 半张画幕上只有自己这一个低分。偏又被周围的粉头们指着那个两分说笑起来,又想到净明昨天跟自己搭过戏之后立刻不告而别,心里的恼怒顿时就想要发泄出来。云卿就在她旁边,忙拉住了她。两个人各自拔得一项头筹,跟两人同在年长组的其他人被衬得简直就是庸脂俗粉。因此两人互相之间有一点惺惺相惜之意。
云卿拦住曼娘,低声说道:“曼姐何苦与这等人一般见识?小妹于舞之一道上不如曼姐多矣,正想向曼姐请教。”两人遂躲到一边,轻声交谈起来。
施禹水便宣布上午的比试到此结束, 其余人等下午再来比过。意姐儿的娘向衙役说了什么, 衙役过来禀告道:“大人, 有一位叫做意姐儿的粉头说自己的舞需要借助这荷花池, 还需几人相助, 请大人恩准。”
施禹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母女俩,又跟席上的袁县丞、庞主簿、徐县尉商议过,便答应了下来,又叫衙役传话过去, 道是意姐儿的舞下午排在最先,若需要准备什么的, 趁着中午的时间赶快准备吧。母女两个在不远处行了礼离开了。
淑娘准备回家时, 许氏拉着她走在了后面:“夫人, 若是最后曼娘夺魁, 想必会身价倍增。我想请夫人帮忙向曼娘说一声,她已经得了诺大名声,不如就此罢手择一良家。我家大人对她如此欣赏, 希望她能向老鸨提出自赎,或者表明自己心仪我家大人,至少也可以向老鸨说说情减少一部□□价。免得我破费太多。”
一旁的春花听了这话便转过脸去,这人简直是魔障了吧?
淑娘心中一叹,原来许氏以前显示出的平和面目,都是因为没有触及到底线的伪装吗?她想了想,委婉地表示了拒绝之意:“许姐姐,我若出面,一来显得以势压人;二来这是姐姐家事,我是外人;三来,我却不想我家官人以此为据也向我提出纳妾。我想劝姐姐一句话,姐姐既然是想给你家大人纳妾,还是先问过徐大人的意见比较好。”
许氏脸上一僵,自己特意请吴夫人出面,本来就是打算以势压人的,没想到被人看出来了。顿时讪讪起来:“夫人说的有理,是我想差了。不过倒不用问他,只要我把曼娘给他纳进门来,他只有高兴的。”
淑娘摇了摇头不再劝说,反正估计曼娘不会同意的,本朝就是这一点好,本人不同意就不能强迫了。
午间休息之后,施禹水宣布下午的比试开始,一个衙役拉着一个『妇』人过来说道:“大人,按照大人定下的次序,下午应该第一个表演的粉头叫意姐儿,小的到处也找不到意姐儿的踪影。小的怕出了什么事,特把这位意姐儿的娘叫来向大人说明自家女儿去向。”
施禹水看看眼前的『妇』人,似乎正是上午跟意姐儿站在一处的那一位,便和颜悦『色』地问道:“本县记得上午意姐儿便是与你在一处的,如今意姐儿何在?”
『妇』人行了个礼,声音捎带颤抖:“县令大人,小女已经在场上了。请大人留心细看荷花池。”
荷花池?
席上几人都听见了『妇』人的话,忍不住都向面前的荷花池看去。荷塘不大,方圆大约只有两亩地的样子,整体上位于花园的东侧,而花园是三家共用的,因而荷塘便差不多正好在最东边住的徐县尉家门前。亭子的方位比较偏东北,施禹水在亭子下面摆了几张桌案坐,正好面对荷塘。
亭上人没有听见『妇』人的话,便教春花下来问一声发生了何事,知道表演者已经上场、需要留心荷塘之后,也居高临下地向荷花池看去。
池中的荷花、荷叶原本并无规律,只一个中午的功夫,在比较接近正中的位置由东向西地清理出了一条一人来宽地方。这处清理出来的水道上相隔不远便浮着一片完整的大荷叶,青翠碧绿。西岸上忽然响起了一阵乐声,一个人影从水中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最西边的荷叶上。
众人定睛一看,这人正是意姐儿。只见她身上只穿着一条比较贴身的黑『色』无袖连体短裤,岸边有人向她抛来一件衣服。意姐儿伸长手臂接在手中,将衣服向稍前方的空中抛起,自己则双臂朝天摆出一个优美的形状同时跟着往前走了一步。衣服正好落在意姐儿头顶向下坠落,意姐儿的双臂从空中落下,长裙便穿在身上了。
长裙像是红纱,质地轻薄透亮,又特地做得宽大飘逸,穿在意姐儿身上,再被风吹过扬起一片裙角,有种仙气飘渺的感觉,似乎意姐儿整个人将会随风而去。
跟着意姐儿便沿着水面上的荷叶一步步向前,身后的荷叶也并未沉入水中。她最终走到荷花池中心站定了:这处的荷叶大约是最大的一张。意姐儿就站在这一片荷叶上跳起舞来。
几名男子都在大声喝彩,亭上元氏偷偷嘀咕了一声“穿的太薄”,许氏皱着眉头只看不说话,旁氏则从前天开始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不是欣赏得了。说实话,意姐儿的舞步算不上多好。但是她年轻有活力,身体又轻柔,衣服的颜『色』在满池翠绿荷叶与粉『色』荷花的映衬下特别鲜艳,加上这个“水上舞蹈”的新奇想法,总体而言算得上不错。淑娘默默地评价了一番。
而意姐儿表演完毕之后又沿着水上荷叶一直走到东岸,当面向几位大人行了礼,然后纵身一跃跳进池中消失不见了。
最终打分的情况确实在淑娘意料之中:亭上的四人里面,自己跟许氏、旁氏都是九分,只有元氏给了七分。至于堂下的七个男子,只有徐县尉给了八分,其余人都是九分或十分。
接下来的几人不知道是原本水平就低,还是受了曼娘跟意姐儿两支与众不同的舞的刺激,跳的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淑娘已经连看都不想看了,幸好她还记得自己是作为“县令夫人”而出席参与评判的,因此强忍住想走的冲动坐到了结束。至于分数,除了给云卿打了七分之外,别的一律都是三分。
到这天结束的时候,施禹水命衙役宣布这三天的单项魁首分别是乐器云卿居首曼娘第二、唱曲儿曼娘夺冠云卿坐亚、跳舞意姐儿第一曼娘以一分之差屈居第二。徐县尉犹自嘀嘀咕咕若非自己浑家只给曼娘打了两分,曼娘一定会连跳舞也是第一的。三个单项的总分相加之后,曼娘第一,云卿第二,而第四天的比试,有八人报名自弹自唱,其中就有云卿跟曼娘。
晚上淑娘向施禹水提出了自己下午看意姐儿跳舞时候就想到的事情:“郎君,以前咱们不是商量过让郎君你有机会学游水或是划船『操』舟吗?”
施禹水躺在床上,先叫淑娘给自己脚下垫一个枕头,然后才说道:“是商量过,所以我不是贴了明年端午赛龙舟的告示?不过学游水这个事儿嘛,实在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呀。”
淑娘起身拿了一个竹夫人把丈夫的脚垫高,坐在他身边问道:“郎君是觉得头疼吗?我给你『揉』『揉』脑袋?”
施禹水点点头,闭上眼睛。淑娘便给他『揉』起太阳『穴』来,一边『揉』一边说道:“下晌我看那个叫意姐儿的跳舞,忽然想到了一个机会。不过有些事还要问清楚。郎君,知州大人或是知州夫人的生辰,需要郎君你这个下属的县令前去道贺吗?”
施禹水闭着眼养神,一点都不想思考,不过这种问题也并不需要思考就是了:“嗯。这边是知州,幸而浛洸县不是一州的治所,不然就在知州的眼皮子底下,想做点什么都要偷偷『摸』『摸』地来。知州的生辰比较重要,一般都要事先打听好,到日子就备礼送上。至于知州夫人的生辰,除非知州打算借此敛财,专门通知下属各县的县令到时候参加宴席,那就必须要送礼,而且还要是重礼。不过英州的知州好像还好,黄县令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个方面。”
淑娘便继续说道:“其实我不过是想叫郎君找个由头罢了。郎君看今天那个意姐儿的舞跳的怎样?”
施禹水睁开眼看着她:“哦?娘子怎么这么关心这个叫意姐儿的?”
淑娘加大力气『揉』了两下:“郎君快说嘛,意姐儿的舞跳的怎么样?”
施禹水“扑哧”一声笑了:“不怎么样,简直是毫无章法可言。不过她这个舞的确新奇的很,所以我打了十分。为的是她能想出这个主意,却不是表扬她跳的多好。”
淑娘也笑了:“我也说她这个新奇的很。郎君你说,如果你在知州生辰时候排一出舞,就用这个‘荷塘仙子’的意境怎么样?”
施禹水按住她的左手:“娘子你的意思是?”
淑娘用右手指尖在他脸上轻点:“郎君有没有看出来意姐儿为什么能够踏水前行?”
施禹水想了想:“当时确实没注意,不过后来衙役向我禀报了,中午时候意姐儿请求带进县衙花园四个青壮男子,说是跳舞时候需要他们帮手。衙役说,他想着上午时候有个粉头跳舞,用了十来个大汉抬着一面大鼓,估计这个粉头也是差不多的把戏,况且只有四个男丁,就放他们进花园了。我想,是不是水下有人拖住意姐儿的?”
淑娘点了点头:“郎君你猜的倒不错。我坐在亭子上看得比较远,就看出来了。水面上的那些荷叶都是选的比较完整也比较大的,正好能挡住荷叶下面托着荷叶的人。水面上一直有几支苇管伸出来,可能水下的人就是用这苇管呼吸的。还有,因为人少就不能所有的荷叶下面都有人,所以意姐儿往前走的时候,她走过去的荷叶底下就会有一道水纹往前面去。我猜应该是要游到前面去下一张荷叶的位置,那时候苇管就是跟着水纹一起动的。”
施禹水索『性』坐了起来:“那么,娘子的意思是叫我用意姐儿的这支舞作为知州大人生辰时候的贺寿礼之一,然后就要从县里选拔一些水『性』好的青年?”
淑娘又点了点头:“还不止。郎君你想,全县这么些人,统共才这几个粉头。偏这几个粉头资质不一,水平又不一,不可能合起来排一支舞。所以不如只借意姐儿的这个点子,另外选人编排好看些。到时候郎君你再显出重视的意思,不愁人不争相练习水『性』或者舞蹈之道。郎君再说些亲身下水之类的话……”
施禹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若是县衙里只有咱们自家人在,我便亲自在那处荷花池下水学游水也不怕,可县衙后院除咱们家外还有另外两家。我到底是朝廷命官,这样做显得太不尊重了些,不妥不妥。”
淑娘皱眉道:“郎君真的需要这么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