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躺一坐的两个人都是一惊, 施禹水回头看见是自己娘子才放了心:“娘子,把你吵醒了?”
淑娘摇摇头:“郎君,如今是三更多四更天,夜深人静,你们这边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我怕给人听到锦娘在县令家后院,万一再传到梅家去就不好了。郎君不如明天再问?白天里活动的人多,不至于一点声音就引人注意。”
施禹水本来是怕锦娘一直昏『迷』不醒,自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查找梅家的罪证, 这才在锦娘苏醒的第一时间就急着问话。如今见锦娘醒来后精神不错, 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了, 又觉得娘子的话有理, 便点点头:“那好。春花呢?今天晚上叫她先在这里守一晚上, 明天我再调人来专门看守金氏。”
春花从淑娘身后走出来:“大官人放心,我会好好守住的。”
淑娘跟施禹水从西尽间出来,淑娘低声说道:“这道门似乎是能上锁的,要不, 在外面拴起来?”
施禹水叹了口气:“娘子忘了,这间屋子跟咱们住的那间格局是一样的, 都有一扇大窗子。锦娘若是打定主意想跑的话, 就是门拴着恐怕也能跳窗。”
淑娘“哦”了一声。两人回到自己房间之后, 施禹水便把自己刚才问到的一点东西说给了淑娘, 然后摇头说道:“我看这个锦娘着实是个哗众取宠的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淑娘装作不解地问:“郎君,她说的什么高中, 不是指科举时候高中榜首之类的吗?”
施禹水摇摇头:“我最初听见的时候也以为是科举中了,可听她的话意思像是很普通,又觉得不像了,这才问她高中是什么意思。锦娘说的是跟三舍法差不多的一种……一种学堂?”
淑娘心里暗笑,嘴上还是装做一无所知的样子:“是说上舍生吗?”
施禹水长吁一口气:“算了娘子,这些连我也没弄懂。天不早了,快睡吧,明天再审她。”
淑娘想了想问道:“不忙着就睡,郎君,你是打算明天把锦娘提到大堂上审问吗?”
听到娘子的问话施禹水正要解外衣的手就顿住了:“明天还有粉头们的比试,不能升堂问案。再说,梅家以为锦娘可能醒不过来才会被我暂时安抚住,万一他们家知道锦娘醒了,怕锦娘说出些什么来,恐怕真的会请人来杀锦娘灭口。升堂的事还是等王二跟智清回来再说吧,对外就说锦娘一直都没有醒。”
淑娘点点头,跟着又提出自己的疑问:“郎君,有一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当初你是说怕锦娘被梅家灭口,所以把她弄回咱们家安置了。现在你还是觉得锦娘会被梅家灭口,所以要暂时隐瞒锦娘苏醒的消息。梅家要说杀死锦娘给梅霆抵命我能理解,我不明白的是,郎君为什么以为梅家杀锦娘会是灭口?为什么需要灭她的口?”
施禹水犹豫了一下:“锦娘醒来的话,梅家地道的事不是就暴『露』了吗?”
淑娘摇摇头:“郎君,冬雪是跟锦娘一起出城的,都是走得地道,冬雪又没昏『迷』,梅家怎么就没有杀死冬雪灭口?”
施禹水愣住了:“这个,……也许锦娘知道梅家很多事情呢?”
淑娘简直想揪着施禹水的耳朵大声骂他一顿,不过她还是忍住了:“郎君是怎么以为锦娘会知道梅家很多事的?她不是妾吗?还是不受宠的妾,能知道梅家多少事情?多到需要灭口?”
施禹水想了想:“我从抓到锦娘跟冬雪之后,就感觉锦娘可能会知道梅家很多事,也许是因为她只是个妾却是梅霆的妾。而且她能杀死梅霆,肯定是觉得自己不用偿命。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说不上是为什么。”
淑娘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低声问道:“郎君,你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咱们是夫妻,所以我知道很多关于你的秘密。你想一想,就算你对我有百般不满意想要冷落我,你会不会考虑到我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所以在冷落我之前要千方百计地安抚住我?至少让我觉不出来你想冷落我?”
施禹水扫了淑娘一眼,心里一跳,难道娘子看出来什么了?他想了想回道:“娘子,你既然说了是夫妻才知道很多,锦娘是梅霆的妾,所以应该也能知道很多啊。”
淑娘摇了摇头:“郎君,重点不是这个。锦娘是梅霆的妾没错,你猜她知道很多恐怕也算猜对了。至少那个何伟的事情确实跟她有关。但是,除了梅霆之外,谁知道锦娘知道这么多?就算锦娘知道了不少,梅霆也照样敢冷落她十几年,是不是就说明她知道得那些其实算是无关紧要的?”
施禹水坐直了身体:“这个,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到的。”的确,按照娘子这个思路来,梅家的人很可能不清楚锦娘知道一些内情。从外人的角度来看,锦娘是因为一手织锦技术被梅霆看中纳进门做妾的,而锦娘的织锦技术被梅家得到之后立刻就被梅霆冷落了——这几乎是赤果果地证明:梅霆就是为了她的织锦技术才让她进门的,等到技术到手没了价值,就被弃之不顾了。这样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梅家的确不必费心灭口,锦娘已经杀了人,官府自然会判她死刑,梅家只需要坐等就能看到锦娘伏诛。
淑娘这才笑了起来:“郎君想通了就好,睡吧。锦娘那边明天叫孙嫂子跟夏桑轮流看着吧,春花还要跟我去看粉头们比赛呢。郎君叫她守着半夜,恐怕她不能好睡了。”
施禹水想了想:“娘子,我还是觉得锦娘那边一定知道不少内情,需要尽快审问。不过我不方便出面,这样吧,娘子,我交代给你需要问些什么,明天在家替我问一问。为免别人生疑,明天早起我还是要到衙门一趟,然后去花园看粉头们比试。明天你打发人说看烦了不想再看,我刚才跟你说的你记住,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淑娘无语了半天还是答应了:“那好吧,反正那些粉头们演的也不怎么样。”
施禹水失声笑道:“你这话倒像看过多少怎么样的。”
淑娘心说,我可真的是看过太多很怎么样的了,现代的技术进步,光是灯光、舞台特效、服装道具这些东西摆起来,演的再差也能说一声还挺热闹。现在嘛……算了,多说无益。只好还了一句嘴:“你自己想啊,看古代的诗的时候,想象那些美景都很好。等真的见到的时候,也就那个样子了。”
施禹水翻身看她:“娘子说的是哪一首诗?”
淑娘摆摆手:“就是那些说海啊河啊什么的,那么多,我也没一首一首都记住……”
一听到“海”,施禹水就笑不出来了,那个未能谋面的孩子啊……他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睡吧,起身熄了灯不再出声。
那边春花受命看守锦娘,就很尽职尽责地把自己的铺盖搬进里屋的榻上,跟锦娘同住一屋。
锦娘看到春花的头发仍是未婚发式,忽然笑道:“你家小姐醋劲儿这么大,你吃了不少苦吧?”
春花生气地说道:“你才是小姐呢!”
锦娘愕然:“你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
春花愣住了:“现代是现在的意思吗?穿越是什么意思?”
锦娘不耐烦地说道:“你少给我装糊涂,你要不是现代穿越的,怎么我说‘小姐’你会生气?古代不都是把小姐当成敬称的?主子是小姐,仆人是丫环。”
春花被她弄糊涂了:“小姐不就是说的粉头吗?主子说的是主家?”
锦娘翻了个白眼:“算了,你不想认就不认吧。”跟着就翻过身去,却不小心扯到了脑后的伤,顿时又倒吸一口凉气。
春花忙从桌子上端起烛台上前细看:“金娘子,你这伤口已经结了痂了,还是很疼吗?”
锦娘没好气地说道:“要不你试试被人在后脑勺砸一下?”
春花对锦娘这种态度简直无语,便不再说话了。屋里熄了灯之后好半天,锦娘突然又问道:“你是叫做春花吧?”
春花“嗯”了一声。
锦娘又问她是哪里人、跟着县令一家多长时间了、是县令的人还是夫人的人等问题?
春花一个都没回答,劝她早点睡:“你虽然醒了,还不知道伤势怎么样,等明天郎中来了给你诊脉之后在打算别的。这会儿还是早点睡,继续养伤比较好吧?”
锦娘“切”了一声,心里开始盘算起来:这个叫做春花的穿越女跟之前的何伟不同。何伟是个凤凰男,又信奉启点那些种马流派的小说,以为凭着他的本事在古代肯定能够混到高官厚禄,所有的女人都哭着喊着要跟他,真的是太把自己当盘菜了。自己不过略施小计就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这个春花明明是个现代女『性』,穿越之后却安安分分地做下人,还给人家当不开脸的通房,看来是打算把自己彻底融入古代了。那怎么样才能打动这个被古人同化了的老乡呢?
第二天,施禹水到县衙之后就派了一名衙役去请方老郎中:“夫人昨夜被梦魇着了,早起就说有点头疼,你请方老郎中速来给夫人诊脉。”
等方老郎中来的时候,县衙诸人已经在花园里准备看粉头们的表演了,一位守着花园门的衙役过来禀报了一声,施禹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后院里,方老郎中见了淑娘行了个礼:“老夫见过夫人,大人说夫人被梦魇住了?”
淑娘摇摇头,指指西边的屋子:“方老爷子这边请。”
方老郎中看是自己之前给锦娘诊脉的房间,顿时心下明白,来到西尽间见到的果然是已经苏醒的锦娘。诊脉之后『摸』『摸』胡须说道:“金娘子的伤势没有大碍了。不过金娘子这半个多月来只进流食,脾胃虚弱,暂时不要着急用饭。多调养一阵就好,至于『药』方便不需要开了。”
转身向淑娘告了辞离开,被衙役领进花园面见施禹水:“方老郎中,诊脉的结果如何?”
方老郎中恭恭敬敬地回答:“不妨事,多调养一下,饮食上还要清淡两日,也不需要用『药』。”
施禹水笑着点点头:“那本县就放心了。来人,送方郎中回去。”众人说些“无事就好”、“大人与夫人如此夫妻情深”之类的话,又继续看粉头们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