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礼有些诧异地把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
“你又是谁?“
“李家文谨。“那蓝衣男子还是不卑不亢,风轻云淡的模样。
可张煜礼就是看不惯别人装腔作势,还以为自己是个气质出尘的仙人。
“李文谨又是个谁?“张煜礼的语气中满是轻蔑。
可那蓝衣男子好像丝毫不在意张煜礼语气里的轻贱之意,仍是很有风度地微笑着,自信又谦虚。
“正是区区在下。“
张煜礼沉了脸,上前一步,目光如虎似的紧紧盯着李文谨,语气里满是威胁。
“我今天都来了三次了。这一次要是他再不见我……呵!你看我怎么办?!“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指着李文谨的鼻子,说,“在这离国惹恼了我,我多的是法子慢慢整死他!“
李文谨后退一步。不咸不淡地说,“就是再迟一些,大人又能怎么样呢?国师不想见就是不见。大人要拆了着琉璃殿,也还是不见。“
李文谨话说地不咸不淡,没有丝毫起伏,可那话里的果决之意显而易见。
从没有人敢这么顶撞张煜礼,还是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竟在他的面前颐指气使,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连个区区下人都能这般骑在他的头上,更遑论他的主子该是有多嚣张傲慢。
现在这李文谨的主子是钟离国的国师,钟离国的皇帝也不是他张煜礼。可要是有一天让他登上了皇位,钟离国成了他的钟离国,那怎么会容得这毛头小子这么猖狂。
张煜礼心里的怒气窜窜窜往上冒,又逼上前,双目死死盯着那不卑不亢的男子,怒呵一声,“李文谨!“
“大人!“李文谨侧了侧身子,躲过张煜礼的攻势,高声喊了一声大人。那陡然升高的音调打断了张煜礼的怒呵。
只听李文谨继续说道,“大人是皇子,若是惹恼了大人,大人自然多的是法子处置我们。可是若是惹恼了国师,那大人想求的事就永远办不成了。“
大人是皇子!
那清瘦的男子就那样用最平淡的声音说着这皇家的秘密。如一颗石子砸在张煜礼心上,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人是皇子。
张煜礼瞪大了眼,一瞬地慌乱之后一把揪住李文谨的衣领,“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那突兀的双眼近在迟尺,如恶虎一般紧紧攫着猎物,强硬不容人质疑的威势扑面而来。
绕是最淡定,努力维持自己风度的李文谨也不由得被这气势所惊骇不已。
李文谨面色微变,还是强自镇定,道,“我不过是国师身边的一个下人。我知道的,不过都是国师知道的。大人还是稍安勿躁,静等片刻。“
一个下人能知道的,自然都是从主子嘴里得知的。下人都知道的事,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主子知道的东西只会比下人知道的更多。
就像李文谨方才说的,若是惹恼了他张煜礼,他自然多的是法子慢慢处置这些以下犯上的人。可是若是惹恼了国师,那他想求的事就永远办不成了。
现在,他必须要沉住气,做出一个最理智的选择,做出当下来说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哈!“张煜礼突然松开了手,停在了半空中,嘴巴夸张地张大着。
“好!那我就再等等!反正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片刻!“
牙几乎被咬碎。
是对李文谨的怨恨和不屑,对国师的忌惮和隐忍。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声音带有磁性的男声从半空中幽幽传来,缥缈空灵,让人听不清这声音具体来自何方。
“文谨,将大人请进来吧。”
那声音缥缈难定,好像被风吹散了似的。
李文谨兜着手,恭敬地微低着头听着那空中传来的声音,乖顺地让开身,让张煜礼过去。“大人,请!”
张煜礼盯着李文谨看了一会儿才冷哼一声,踏步前去。
“真不像话。请人进门都不知道现身相请,还隔空传音,故弄玄虚。如此傲慢无礼!装神弄鬼,故意显摆自己的本事。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配不配得上着尊贵的国师待遇,是不是真得如他们说的那般神通!”
张煜礼心里嘴里都很是不屑,可脚底下又马不停蹄地往进走。论心里话,他是真得讨厌这个国师,可他唯一的希望却又只能寄托在这个他最讨厌的人上。
张瑾还在等着他。
她不能死的。
推开那古朴又沉重的门,张煜礼突然有下睁不开眼。脚底是白砖铺就的地,光滑又明亮,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整个大殿都看起来富丽堂皇流光溢彩。虽然比皇帝上朝的大殿小很多,却更有一种奢华之感。
这世间,除了皇帝,怕也只有国师敢这么明目张胆又如此心安理得地住在这无比奢华明丽的地方。
张煜礼小声念叨了一句“还真是个嚣张的小子。”
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他无权过问。
大殿虽修建地极为耀眼,让人睁不开眼,可大殿中间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陈设,唯有一面屏风,四个矮桌,在这流光溢彩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太过素雅,看久了却觉得这陈设虽冷清却不失庄严肃穆之感。简约古朴的陈设远比繁多鎏金的陈设更让人感觉舒适。
“御前侍卫统领张煜礼求见国师。“张煜礼忍耐着不满,强做恭敬的姿态。可低下头等待了片刻,却仍未等到任何回应。
甚至连方才说请大人进来的那个人到此刻仍旧都没有现身。
张煜礼忍着怒气,放大了音量再一次说道,“御前侍卫统领张煜礼求见国师!“
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想。
又是许久没有回应。
张煜礼捏紧了拳头,再不回应,他就亲自翻开这大殿找。
“大人?”一个声音乍一下凭空而出。
空旷的大殿上出现了一只火红色狐狸,皮毛顺滑,长得很是漂亮,它的神情也很是骄傲地正蹲在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脚边,而那少年一身月白色劲装,暗藏银丝绣的白鹤,剪裁考究,看着很是潇洒利落,头戴束发嵌宝紫玉冠,五官精致不失英气,眉宇间几分戾气和霸道。
国师华三更就那样带着她的狐狸,从边侧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声不带温度的“大人?“唤醒了犹自怔楞的张煜礼。
这是张煜礼和国师华三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她终于取下了她的银色面具,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方才,本国师一直在忙着处理一些事情,怠慢了大人。大人不会介意吧?“华三更勾起唇角,看了一眼张煜礼,黑而微垂的睫毛盖在下眼睑上,眸中看不清任何情绪。
张煜礼下意识地冲她四周和脚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一些器皿,还有一个琵琶散落在屏风旁边。
国师方才是把一些杂物堆置在屏风后面捣鼓吗?
张煜礼真得觉得国师这个人让人匪夷所思,时而老成稳重,眼中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和秘密,时而任性肆意,又像个叛逆爱玩乐的少年,让人捉摸不透。
“呵!既然是国师有事在忙,那煜礼又怎会介意国师的怠慢呢?“
华三更毫不在意,淡淡一笑,带着那只红狐狸,走到了矮桌前,坐了下来,把那只狐狸抱在了自己腿上,悠闲地抚摸着狐狸的皮毛。
张煜礼冷着脸看向那傲慢的年轻国师,可他毕竟是有目的而来,只能忍耐着去试探。毕竟童巫师说,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是张瑾生还的唯一机会。
“国师,煜礼此来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呢。“
华三更含着笑专注地抚摸着狐狸,从头到尾,那眼睛都未曾落在张煜礼身上。那红狐狸窝在华三更的腿上,一点也不乖顺,狐狸脑袋老想从矮桌后探起来看一看张煜礼,可每次都被华三更不动声色地摁了下去。
她早就知道张煜礼为何事而来。她放在尚书府用来监视尚书府动向的黑鸦一个时辰前就飞了回来。
她刚刚才替这些从南理岐罗山带回来的亡灵做了超度,尽管有些疲累,灵力也消耗了不少,可即便是借用千盏,她也要把阿古的魂魄成功地放进刚死的张瑾体内。
张煜礼的这个忙一定是要帮的,不过必须得由张煜礼亲自提出,然后她再勉为其难地答应。要让张煜礼知道此事的不易,她要让张煜礼欠她一个大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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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哥哥,赵家哥哥,你真的是那只鸟吗?”小女儿揪着身旁一个白衣少年的衣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眨巴眨巴,观察那个少年,左瞧瞧右瞧瞧,两只小手死命的篡着少年的衣服,生怕被她捉住的这只绝色少年兼大鸟跑了。
这小女娃子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那个少年比女娃高出了一个半头,约摸有二十岁了。值得一提的是,这名少年那可真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若悬胆,眼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转盼多情,言语若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堪堪称做绝色美人。倾国倾城想来也不过如此。
女娃子口水直流,琢磨他这么美,那他的肉肯定很好吃咯。刚刚他还是只大鸟,一瞬间就变成个人了!成了精的,肉应该更加鲜美了吧,架个火堆,把它的毛先拔了,放那边河水里洗涮洗涮,对了,幸好出来防身带了一把匕首,分解一番,架在火堆上,刺啦刺啦,应该还烤地油光光的,想想都一阵子香味扑鼻而来。
今天天气也格外的明朗。一出门就有好东西捡。本来想着去给那只朱雀儿找个雄性老伴儿,听说大多动物都是成双成对的。长大了就要娶妻嫁人,养一窝小仔仔。那个背地里爱慕她家小乐子的丫头就偷偷绣了个手帕,上面绣了两只小鸭子,丫头说那个鸭子叫鸳鸯。愿作鸳鸯不羡仙。想想她家朱雀儿啊,都多大了,也该是时候了,作为雀儿的“娘亲”,她可得一手操办好雀儿以后一家人的生活。这不,挑个好时候,就跑出来给雀儿找个老伴儿。没想到,雄性朱雀是没找着,却有只不知名的动物横挡在路中间。意外收获呀,啧啧,当真极品!
话说长这么大,还真没吃过这种动物的肉。就是不知道这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的动物到底是什么鸟,定是极品中的极品。想着想着,口水又不自主的流了下来。大大的吞咽了口唾沫。依旧眨巴这亮晶晶的双眼,瞅着自称赵越七的少年,眼中光彩更甚。管他越六越七,三七二十一,只要它好吃叫什么都可以。
少年低了头,瞅了瞅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还衔着口水!好脾气都被这女娃给磨光了,恨恨地瞪着女娃子,“臭丫头,你说你想干嘛!”
女娃娃甚是无辜委屈地把少年的衣服揪着拽了拽,“阿古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那只美丽的大鸟嘛?”啊呸!这衣服质量竟然这么好,这扯不破,等会儿烧烤还得直接扒了算了,拿刀割了也行。
“嗯,是凤凰,不是鸟。”那少年一瞬不瞬地看着女娃的眼睛,伸出手指轻轻地刮了刮女娃的鼻子,笑着说,“阿古,我是凤凰,不是鸟。“
阿古……
那遥远又虚幻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进女子的耳朵,躺在床榻上的女子挣扎地醒来过来。
梦中那个人看不清具体相貌,只觉得生地很好看,而且有莫名地熟悉感。
她瞪大了眼目光空洞地看着房顶,想了很久,才慢慢地回到了现实。她在这尚书府刚醒来的时候,张煜礼那冷漠的话旧在她耳边回想。
几天前,那个暴戾恣睢的人就在这里冲着她说,“这里是离国,是都城禹阳,是当朝尚书府,你叫张瑾,是丞相庶出的女儿,是丞相府里最不得宠的女儿。你马上就要出嫁,嫁给那虞国皇帝!”
那人浓眉大眼,方额厚唇,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吃点似的。说起话来,又满满都是不容人质疑的口气,让她极为反感。她实在是太讨厌那样强势又攻击性很强的一个男人了。
每次他的出现,都让她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地颤抖,害怕。她反感那人的靠近和接触。理智告诉她要远离,可身体却总是浑身发软,头皮发麻,寒冷地微微颤抖,根本没法离开一步。
张煜礼是张瑾的弟弟,可为什么还要那样?
他真得胆大张狂到这种地步了?毫无人性可言。
张瑾心里鄙视张煜礼,又打心眼儿里的害怕张煜礼。她想,她该找个机会离张煜礼远一点。直到她远嫁虞国的那一天。
是的,张瑾已经决定了。反正圣旨已下,任何人也不得违逆圣意,抗旨不尊。何况,她本能地对这个尚书府,这个所谓的父母和弟弟,还有侍女彩蝶没有什么感情。她不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更不认为她属于这个地方。在她心里,这个地方并不是她的归属,她的家。这里也没有一个她打心底里信任亲近的朋友。甚至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赵越七,都比这个尚书府里的任何人更有熟悉感。远嫁虞国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好,而且还能够逃离张煜礼的掌控。她实在太厌恶张煜礼步步紧逼的模样,好像她是张煜礼这头老虎守着的一块肉。
她想逃,她想改变这无时无刻被玩弄在手掌心的状态。
今天就要进宫面圣了。昨夜睡前张煜礼送过来的衣服还在桌上放着。而彩蝶今天出乎意料地没有自己闯进来叫她起床。
张瑾起了身,下了床,走到桌边,拿起了那身专门订做的华贵的衣服。与这个破旧的房间格格不入。
今天,她是离国要嫁去虞国的和亲公主。
张瑾轻轻嗤笑,尚书府最不得宠的庶女今天要伪装成离国最高贵美丽的公主而去参加宴席了,要在虞国来的使臣面前帮离国演好这场戏,要和钟离皇一起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只是不知虞国来的使臣是何人?会不会一眼就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
“我这个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子,如今突然要假扮一个公主,还要出席宴会,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张瑾一边笑着陶侃自己,一边穿好了衣服坐在了铜镜前。那是一身粉色的宫装,剪裁恰到好处,微支起的立领更衬托着她的脸庞小巧娇嫩。
张瑾看着镜子,有些着迷似的抚摸那镜中自己的脸。
五官不算是很绝色惊艳,可皮肤很白,眼睛更是琥珀色。这张脸乍一看看平凡,仔细一看却又与众不同,很耐看。
张瑾打量这张脸,并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好像这不是她自己的脸。
“我是长这样的吗?“张瑾歪着头,戳了戳镜子中自己的脸蛋。
身上穿的是华丽又正式的宫装,手边是一个淡粉色的面纱。
今天,她要带着这个面纱出席宴会。到时候,她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一言一行都得格外注意。为了避免被拆穿,只能少说话为妙。公主的座位应该和虞国使臣的座位离地比较远。即便虞国使臣曾有真正的落月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她戴着面纱,又离地远,那使臣也不一定就能分辨出不同。何况,这瞒天过海的事是钟离皇一手策划的,他亲自下的圣旨,嘱咐的事,自然也有一定的底气可以伪装过去。
后来,张瑾再想起那天的事时,仍旧心有余悸。那天,在宴席上,当着钟离皇,当着虞国使臣的面,她失态了。只因为从她一出场,那个虞国使臣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着,好像她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那般放肆而又一切胜券在握的目光。那人看着她淡淡地笑着,笑得意味不明。她看到他的时候,她惊呆了。原来虞国使臣就是赵越七!是前一晚上夜半三更闯进她房中的那个人。
前一日发生了什么?张瑾努力回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