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公度缓缓道:“你若想伤害她……”
欲言又止,就是这个省略,让狄凤鸣的心陡然而生寒意,笑问:“我若伤害苏锦罗,你待怎样?”
卿公度眸色如暗夜般深沉,是狄凤鸣猜不出的内容,他仍旧是不慌不忙的神色,不愠不火的态度,语气淡的就像拉家常:“为人丈夫的,当得保护。”
当得保护,那就是要与自己为敌了,狄凤鸣心如丝帛瞬间给撕裂,能听见那痛苦的声音自灵魂的深处而来,再问:“你的意思,我若对付苏锦罗,就就会对付我?”
假如沉默是一种姿态,狄凤鸣深刻感知出,卿公度没有回答自己,即是最明白的回答了,由爱而生恨,齿间打颤道:“你会杀了我?”
卿公度轻笑下:“你我之间,谈不到一个杀字。”
他的话虽然是轻描淡写,但他的目光却出卖了一切,他如此冷待自己,原本还对他寄予希望的狄凤鸣此时发现,短短的一段日子,已经彻底改变了卿公度,自己苦心孤诣想得到的,原来却是错付了一腔子热情,她的心在滴血,含泪问:“那么我们的青梅竹马呢?我为你耗尽的青春时光呢?”
是啊,她已经二十三岁,按照大齐早婚的风俗,已经算是老女,所幸她一张俏脸无妆自美,就像田野间的雏菊,她身上有阳光和清风的味道,比之那些闺阁中禁锢的闺秀,她像是一首自由自在的古言诗,洋溢的是健康和畅快的味道,而太多闺秀宛如早已打好的草稿,活着,只是在一个重复另外一个的生活罢了,所以狄凤鸣这特有的个性,倒让人看了倍感舒服,比如徐兰荪即是其一,所以倾慕她的大有人在,想求娶的数不胜数,她不愁嫁,要命的是,全天下的男人都给一个卿公度覆盖了,别人再好,她却视而不见。
提及过去,卿公度能做的唯有道歉:“是我不好。”
他是觉着,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就该是这样的风度,所以除了道歉,并没有说明一个事实,当年他们还小,狄凤鸣说我们成亲吧,他感觉两个人如此要好理所应当,就痛快的答应了,然宓氏极力阻拦,他三番五次告诉狄凤鸣,别再等,可是狄凤鸣非常固执,非他不嫁,越是这样,他越是感觉盛情难却,这期间他又忙于沙场征战,并无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等遇到锦罗,那种怦然心动彻底击垮了他被青梅竹马强加在身上的缧绁,可青梅竹马这回事桎梏着他,所以他深感对不住狄凤鸣。
见其神色倦怠,狄凤鸣突然心疼了,道:“这不怪你,是皇上赐婚,你若拒婚,会给卿家带来灾祸,你也是无可奈何,所以我没有逼你,而今你已经娶了苏锦罗,男人就该三妻四妾,你纳我为妾没什么不妥。”
“凤鸣!”卿公度加重了语气,“你怎么就不懂呢,我纳你为妾,是对你极大的羞辱,你是堂堂的狄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就该成为一家之主母,风风光光的出嫁,一辈子荣华富贵。”
狄凤鸣使劲摇头:“可我只想嫁给你。”
卿公度颇有些疲于应付了,叹了声:“可我……”
本想说‘可我不想娶你’,觉着这样说未免太残酷,于是改为:“可我已经娶了锦罗。”
狄凤鸣呆呆的看着他,像不认识了似的。
现在的卿公度心里最清楚,有了锦罗做参照,他确定曾经以为的情愫,其实只是犹如亲人一般的感情,那是天长日久培养出来的,而不是像他第一次见到锦罗即感知出的,他甚至不确定面对狄凤鸣能够有那种激情,不知是不是彼此太过熟悉,还是其他什么因由,他觉着,他对狄凤鸣没有男女间的那种冲动,当初不懂,有了锦罗真正做了男人,才恍然大悟,自己和狄凤鸣的所谓青梅竹马,其实就是一起长大罢了,他想对狄凤鸣说清楚,可他晓得狄凤鸣一直在钻牛角尖,恐一时半会拐不出那条死胡同,除非某一天有另外一个男人取代了他。
不知为何,但凡起了这样的念头,他立即会想到徐兰荪,然基于他和狄凤鸣现在的情形,他不方便说,若好心说了,只能让狄凤鸣在感觉他推卸责任,徒增烦恼,所以,不说也罢。
狄凤鸣冷笑着:“你开口锦罗闭口锦罗,在你心里,除了苏锦罗,是不是我一点点位子都没有了?”
卿公度想说还是有的,那就是一起长大的情谊,觉着若是这样说,恐又给她误会,只好道:“都过去了,咱们翻过这一页吧。”
狄凤鸣摇头:“你能过去,我不能。”
卿公度好一阵沉默,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良久方沉沉道:“凤鸣,以后不要再假借徐大人之名找我。”
狄凤鸣一皱眉:“你的意思,再不会见我了?”
卿公度一笑,那笑是如此的苍白:“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你一再的以徐大人的名义约见我,徐大人会怎么想呢,我就是觉着不妥。”
狄凤鸣不屑的哼了声:“我管他怎么想。”
卿公度轻声呵责:“不得无礼,徐大人可是个好人。”
狄凤鸣没有再言语,本身自己就是有求于徐兰荪在先。
卿公度道:“已经耽误上朝,我走了。”
狄凤鸣想拦他,也知道他要每天上朝去的,只好黯然看着他出了房门。
徐兰荪适时的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在狄凤鸣身侧的茶几上,什么都没说。
狄凤鸣心灰意冷,端起茶杯呷了口,不想茶是新煮的,烫得她直接把茶水吐在地上,然后把茶杯咚的放在茶几上,气道:“你想烫死我么!”
徐兰荪忙不迭的道歉:“是我疏忽。”
然后端起茶杯呼呼的吹着,一边吹一边偷偷的看狄凤鸣的脸色,感觉那茶水差不多凉了下来,重新递给狄凤鸣:“这回不会烫了。”
狄凤鸣不接,嫌弃的皱眉看着那茶杯:“茶水里都是你的唾沫星子,我才不吃。”
徐兰荪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是我疏忽,茶不吃,我们吃酒,如何?”
狄凤鸣心情正低落,就想一醉解千愁,立即道:“好。”
于是,徐兰荪兴致勃勃的出去吩咐家人准备酒菜。
不多时酒菜就端进了堂屋,他请狄凤鸣首先入座,又先为狄凤鸣斟酒,还给狄凤鸣夹菜,如此殷勤,惹得狄凤鸣白了他一眼,然后感叹:“假如公度能像你这样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