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罗也不看她,把玩着手中的玲珑盏,笑向李元一,做个请的姿势,二人对饮一口,锦罗方慢悠悠道:“姑姑难不成没在当差吗?”
刘翠哑然,随后辩驳:“今晚本不是我当差。”
锦罗摇手浅笑:“身为掌事,有教引宫女的责任,即使姑姑今晚不该当差,她们的错,首先是姑姑的错,是姑姑没有教引好她们,所以三字经才会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姑姑还是先自己掌嘴吧。”
刘翠恼怒:“你!”
锦罗霍然而起:“刘翠,我乃一品,你才不过四品,你敢这样对本世子妃说话,更加该打!”
刘翠一惊:“我!”
锦罗看向李元一:“这是东宫的家务事,臣妇不敢指手画脚,请太子殿下下令吧。”
李元一有些犹豫。
锦罗蹙额:“殿下不会纵容下面的人吧?如是那样,也不必惩罚这些姐妹了。”
李元一忙顺着她的话道:“当然不会惩罚她们了,都起来吧。”
奇怪,宫女们竟然没一个敢动。
锦罗总算看明白了,在东宫,李元一是主人,却受制于人,旁人还不知道,单单是这个刘翠,李元一都有忌惮,堂堂太子,竟怕一个宫女,可笑又可悲,而锦罗更好奇的是,李元一看上去八面威风,他却为何怕刘翠呢?
听李元一为其打圆场,刘翠赶紧喊起那些宫女,然后借口回去给李元一准备就寝事宜,告退而去。
她一走,锦罗发现李元一不易察觉的呼出一口气,那样子,像是如释重负。
锦罗本也不想多管闲事,可自己是奉旨查案的,东宫的一点点小事,都有可能成为破案的线索,乃至关键,于是微微一笑:“殿下对这个刘姑姑,恩宠无限呢。”
李元一迟疑不语,半晌方沉沉道:“她是我父皇指给我的,民间百姓不是总说,大狗还得看主人。”
锦罗不是很理解:“一个寝宫的掌事,皇上竟然钦点个人过来,这种事,要管也该皇后娘娘管,或是内务处。”
李元一苦笑:“不单单是刘翠,其他掌事,也都是我父皇钦点的,甚至东宫三师,也都是。”
关于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李绶钦点倒没什么稀奇,大臣上的委任黜免,都是朝堂上的事,当然该李绶下旨,可宫女的任命,就该由内务处或是皇后娘娘,哪怕是太后也成,锦罗不懂为何李绶连李元一身边的宫女这种琐事都要亲力亲为,考量再问下去,就有些僭越本分,这皇家内部的事,即使关联的查案,也不能寻根究底,于是没有追问下去。
李元一也岔开了话题,频频举杯,还吟咏了几首古人写的有关月亮的诗。
锦罗不敢贪杯,轻轻沾唇而已,月亮如美人细细的眉毛,灯火却通明瓦亮,照得湖心亭附近一片雾蒙蒙的绯红,湖中有莲,有蛙,有微风,有凉意,锦罗于是扶栏而望,佯装赏莲,其实是在想,那个刘翠本来有嫌疑,可她突然成了李绶的钦点,必是李绶的心腹,她怎么可能害太子呢,因为李绶不会害自己的儿子。
才有的一点线索突然中断,锦罗沉思,其他的,会是谁有嫌疑呢?
李元一凑了过来,指点着水上之莲:“你就像是这些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锦罗毫不谦虚的点头:“殿下所言不错,对于我这种已婚妇人,就该出淤泥而不染。”
李元一神色一僵。顿时兴趣索然。
锦罗还诧异,只因为他蠢笨不堪呢,不想自己这种极度隐晦的比拟,他竟然明白了深意。
李元一突然打了个喷嚏。
不得了,一众宫女立即上前:“殿下是不是受了风寒?殿下还是赶紧回宫吧,殿下还是叫太医请脉吧,殿下还是……”
李元一高声喝道:“行了,只不过打个喷嚏,也说不定是鼻子里面痒痒呢,你们就这样聒噪,真是扫兴。”
锦罗也刚好想回去歇着,趁机道:“他们也是担心殿下的身子,所以殿下还是回去吧,再说这个时辰了,殿下本就就寝。”
说着,她故意打了个哈欠。
李元一只好道:“好吧,那么我们明晚再赏月。”
锦罗敷衍着:“明晚再说吧。”
于是,各回各处。
待进了房,月牙儿拍着心口道:“六小姐,今晚的事可把奴婢吓坏了,一旦太子给淹死,六小姐就成了罪魁祸首。”
锦罗正想着案子的事,心不在焉的注视着那烛火:“所以说伴君如伴虎,我也总算明白了王爷和世子平日的艰难,恐怕一句话都不能说错,否则就后患无穷。”
月牙儿郑重的点头:“谁说不是呢,男人们在提着脑袋挣家业,女人们还在家里闹来闹去,比如王妃,成日的就知道针对六小姐,存心让世子担心,比如那个祯姐儿,成日的就知道胡闹,也不知道她吃的穿的是怎么来的,还不是王爷和世子赚来的,王爷现在基本就是陪陪皇上,最可怜的是世子,出生入死挣来的家业,白白养活一大家子,不见得谁都说他的好。”
听这丫头唠唠叨叨的,锦罗噗嗤笑了:“按你说的,我岂不是也在白白的给夫君养着。”
月牙儿道:“这不一样,六小姐是要给世子生儿育女的。”
锦罗不妨她突然说这个,脸腾的红了:“死丫头,再胡说看我不掌你的嘴。”
月牙儿双手高举:“老天,我冤枉,六小姐本来就是给世子生儿育女之人,我没说错,不过六小姐,你怎么一直没怀上呢。”
这丫头进一步发挥,锦罗的脸岂止红了,已经红到耳根子,喊打喊杀,吓得月牙儿往外跑,咚的撞开房门,也撞在一个人身上,彼此都吓得哎呀一声大叫,门口悬着灯笼,月牙儿一看是轻云,很是诧异:“姑娘怎么在这里?”
太过突然,轻云讪讪的,嗫嚅半晌方说出:“我来看看世子妃可否安歇,怕世子妃渴了饿了。”
月牙儿哦了声,拍拍自己的肚子,呵呵一笑:“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感觉饿了。”
轻云连忙道:“我这就去给世子妃端宵夜。”
待想走,月牙儿一把拉住她。
轻云有些惊惶。
月牙儿讨好的笑着:“麻烦姑娘多端些。”
轻云立即道:“晓得晓得。”
转身急匆匆走了,不想脚下绊了下,差点摔倒,回头看月牙儿羞涩一笑。
月牙儿说了声“姑娘小心”,也急匆匆进了房,她和轻云在门口的交谈锦罗业已听见,她刚想说什么,锦罗道:“完全没想到,这个轻云,也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