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娘子怕是初至侯府,我却与居家三娘子有过几面之缘,故而了解居家后宅的一些秘事。”
这位荣娘子相貌不显,衣饰妆容却是实打实得华贵尊荣,俱是京都最大的霓裳坊内流行的新款。她刻意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引出了话头,嘴角浓厚的笑意中夹杂着丝丝鄙夷:
“侯爷是位荒唐人,连带着整个后院尊卑不分,混乱无序。听闻侯夫人常年吃斋礼佛,不理俗事,剩下的几十名妾室可不闹翻了天,竟打起了世子妃位置的主意,将什么亲的表的妹妹侄女一股脑拉进了侯府,暗地里卯着劲往世子身边塞人。”
“听说每日居世子归家,入房前定会遭受百十来位‘表姐表妹’的碰瓷攻击。若非武艺高强,怕是早就着了道,成了某位姬妾家的毛女婿了。”
一位吃瓜吃到入迷的贵女闻言不禁羞红了一张俏脸,掩口惊讶道:
“事关世子妃的大事,侯爷与夫人一点都不管不问吗?”
荣娘子鼻腔中哼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侯爷你也见到了,可像是能管事的人?至于夫人,见都见不着,哪是愿意管烂摊子的寻常妇人!”
几位娘子不由议论纷纷,她们不敢在主人面前高谈阔论,声音小得细若蚊呐,却极为清晰地传入陆呦鸣的耳畔——
“果真是乱营之家,卑贱妾室竟敢插手世子郎的婚事,搁我们府里立刻就转卖了出去,没得留在家里祸害人。”
“这就是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但凡主母雷厉风行地管事,那群贱妾岂敢有僭越之心?”
“我若是成亲,定不会选家中如此复杂的男子……”
……
几人聊来聊去,不外乎围绕正室偏房那点龌龊来说。不是埋怨侯夫人未履行打理侯府的职责,就是在谈论姬妾狐媚勾人不怀好意。
好半晌才有人发觉冷落了席上地位最高崇的县主,那位颇具皇室高贵风采,恍若真正的金枝玉叶般高贵的少女始终静静地端坐在首位之上,不发一语。
她们赶忙补救式地问道:
“县主,您看呢?”
瞧着几位对外娇弱矜持的淑女在闲聊主人家八卦之时如此精神抖擞,陆呦鸣不禁挑了挑眉,灵动的眼眶中仿佛盛满世上最纯净的清泉,叫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她的只言片语:
“几位娘子说得都有理。”
“不过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居家娘子们热情待客,我等安静品味珍馐佳肴便罢了。”
她说得委婉,倒不是为了保住居烛尘的薄面,而是着意提醒这群爱凑热闹的小娘子们,醒醒啊,你们还在主人家坐着,如此光明正大地聊人家后宅隐私,简直是把耳光扇在对方脸上,不翻脸都算是客套了。
小娘子们火热的八卦之心被她一席话浇得透心凉,那荣娘子自觉挂不住脸面,偏偏对着县主之身的陆呦鸣说不得重话,只得讪讪道:
“安姝县主品行高洁,我们这般俗人却只是有感而发,为侯夫人不平罢了。”
“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侯夫人并未到场,你我何必自作多情,做那嗟叹哀怜的模样?何况荣娘子乃是居三娘子的好友至交,想来那位三娘子并不乐意自家私事由你口中广为传播。”
本来风评便极差,再加上宠妾灭妻的传闻,作为世子郎的居烛尘纵然御前行走,亲事水平怕是又要降下几等,更无论庶女出身的居三娘子,前程更加飘忽不定。
所谓交友不慎,说得就是荣娘子这般吧。
漫不经心地噎了荣娘子一番,直堵得她面色惨白。陆呦鸣也不管她,自让侍女搛菜布汤,自饮自酌不亦乐乎。果然是侯府的大厨手艺,味道极是鲜美可口,别有滋味。
正享用着,忽觉原本喧闹不休的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时下男女大防倒也未至严苛不近人情的时候,因举办寿宴的沾花馆面积狭□□仄,故而几位管家的小娘子商量后,用一盏硕大的落地屏风将大堂一分为二,男女客分边入座。此时隔着富贵如意楠木屏风的丝面,女宾们隐约可见一位挺拔硕长的年轻郎君缓缓步入,傲然强势的威严瞬间镇住了所有交头接耳的客人。
却有男声在耳边响起:
“诸位今日大驾光临,共庆吾父五十大寿,烛尘先在此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