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些时候,许绮兰和独孤恂见到了梁老爷子。
那时他们还在和梁老太太、梁家两位少爷吃茶。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报消息道:“老爷回来了。”
然后门外进来了一位大约六十岁的老人。看他容貌,面容端方,双鬓沾雪,剑眉凌厉,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有白胡挂颔的风度。虽说年过半百,但走起路来的精气神全然是正值壮年的模样。
许绮兰一见,便十分佩服,心下赞道:“好气度!果然是一代名臣。”
梁老太太等人都站起来相迎,独孤恂和许绮兰也跟着,十分恭谨。
只见这梁远先朝独孤恂打了照面,又同梁老夫人见了礼,笑向众人道:“荣我失陪,先去把衣服换了。”说着即转身去了。他这衣裳半湿,不换不行。
一时回来,再看,梁老爷子已换了冠带:头上极朴素的网巾,只穿一件月白色绣云纹的道袍,登着青色云头鞋。
许绮兰暗道:“原来他家这样的豪族,也并非不知节俭的。但论衣着,这位老先生看起来,和画里的寻常教书先生或乡绅也没多大区别啊!”
老爷子当官很得圣心,做学问也是一流的。听说许绮兰来自京城许家,梁老爷子便问:“许抒是你亲兄长?”
“是。”
许绮兰恭谨道,心里挺不是滋味。她一边高兴着自家兄长闻名江南江北,一边又为自己伤感。
在家见客也好,出门访客也好,人家一见了她,只会觉得我是许家的嫡女,透过她想到父亲许若甫、大哥许执二哥许抒,现在或许还有平阳王独孤恂。
可话说回来,现在就是这样的世道。许绮兰她一不是男子,二无名声,也只能依托在父兄丈夫的名下。
什么时候能破了这俗套,才算好呢。
那边墙上挂着一幅漱石老人的《烟波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也是漱石老人的墨迹,写道是: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这是少陵野老的佳句。
梁老爷子指着字,问许绮兰,“你看看,小许大人的字和我的字对照起来,谁的更好?”
他也是大书家,自成一派。
许抒学的是外祖林先生的路数,跟梁老爷子不好比。但许抒曾模仿过梁老爷子的字迹,许绮兰也是看过的。
她答道:“兄长的《拜月帖》与原帖只有八分相像,自然是太师您的更好。”
《拜月帖》乃梁远的精品之作,许抒比不过也是正常的。许绮兰这么答,有些取巧。
梁老爷子却道:“当年比不过,现在肯定比得过了。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大大方方地抬举许抒,满是赞赏,让许绮兰心中那一丢丢不愉快立刻散去,只觉得老爷子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