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狱卒恭敬地一声唤,牢房里的颓坐在地的少年目光略有些呆滞朝那两人行礼的方向瞧过去。只见先前那两个狱卒所坐桌旁的过道里正立着一圆领长袍,腰系铜扣鞶带,略显清瘦的中年男人。
少年略有些呆愣地看着那不惑之念的清瘦男人,像是不认识一般直盯着看,而那男人自外头进来,也不看那少年一眼,严肃着一张脸,径直向着那两个狱卒走去。
“嗯。”这一声应是回应这两狱卒先前冲他行礼的那一声喊,便见着那两个狱卒在这一声过后纷纷起了身。
而那牢房里头的少年,在这清瘦男人走近后,像是终于看清人了一般,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又刹那间转为凶狠,一下又扑上了牢房的厚实木栏,喊叫着,“狗官!你还不放老子出去!”
丕鹏民闻声看他一眼,仍旧神情威严地微微蹙着眉头,还未如何,边儿上站着的那,先前细数过少年种种“恶行”的狱卒张于便一个没忍住,冲牢房里头的少年喝道:“你小子良心是叫狗吃了!”
“张于。”丕鹏民闻言,皱着眉头又轻斥一声,叫那名叫张于的狱卒咽下还未出口的话。虽他这话是咽下去,但那面上的神情却如同叫人抢了亲娘媳妇般地愤恨。
“你俩先出去。”丕鹏民神情严肃地对着那二人吩咐道。而那名叫张于的狱卒本还一脸愤愤,却在听到这话后露出一丝惊慌,同另一位狱卒一齐难以置信地喊道:“大人。”
这小子刚被抓进来的时候还好,可这越到天黑,那小子的状态便越不对劲,现如今更是中邪了一般有些癫狂。
虽说以这牢房的牢固程度倒也不是这小子如此扑扑,随意抓挠便能闯出来的,他二人就是怕自家大人离得太近叫那小子伤到。
更有甚的,便是自家大人和这小子说着说着,便将人放了,白日里头这小子看着还清醒的时候便也罢了,现在这月黑风高地,就这小子现如今的疯狗模样,要将他放出来,谁知道他是会先逃跑还是先咬人呢。
便是如此想着,饶是这两人一向敬重的丕大人下了令,这二人喊过一声后仍旧是没有动。丕鹏民见此,那严肃的脸却是稍稍松了松,语气中带了一丝细微的无奈,又说道:“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不会有事。”
怕的可不就是您说这话。张于心中念念,一下站直了身板,也学着丕鹏民那般神情严肃,用着那平日里头公事公办的调调说道:“问大人的话,今儿白日里头抓这小子的治安卫里头,有个险些被咬下一块肉来的事您可别是忘了个干净。”
而另一狱卒见他如此,也学着像模像样地上前一步挺直身板,神情严肃答道:“郎中请来治那治安卫的时候你可是到了的,还就站在人旁,可别要说没看见。”
丕鹏民在下属面前一向是不苟言笑,做事也大都一板一眼跟着规矩来,便如此,从前还常有人说他为人刻板,不懂变通。便因着如此,像今儿个这般叫自己的下属学模样地取笑之事更是难得一见。
是以,丕鹏民一见二人如此,便是一楞。而边儿上牢房里头的少年见着自己好不容易喊来的人自进这牢狱里头起便丝毫没注意他,又念着家里头躺着的躺着的那一位,心下更是焦灼,便又冲着人喊。
“你们还说些什么呢!丕鹏民,你还不赶紧放老子出去!”
“狗官!你凭什么抓我!你有什么资格关着我!”
……
那少年在牢房里头骂骂咧咧,对着那厚实的木栅栏更是又踢又拽地,张于见着一个没忍住,顺手就摁着佩刀往前走了一步,引得丕鹏民在旁边轻咳了一声。
张于听得这声停了一下,只瞪了那牢房里头的小子一眼,愤愤地转回身去。丕鹏民轻轻瞧了那少年一眼,无法,只得对那两人说道:“那你二人便在外头守着,我若有事,便喊你们,如何?”
那两狱卒闻言,相视一眼,终究是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道:“是。”
说着,这二人便往外头走去,那张于,在走时还不忘顺手带走了挂在壁上的牢门钥匙,丕鹏民见此先是一愣,而后竟是无奈的笑了一声。
偏这笑正巧落入了那牢房里头的少年眼中,只见那少年似是被这笑刺到了眼睛,便更是瞪大眼地看着他,冷笑一声道:“呵,丕鹏民,你还有脸笑。”
丕鹏民闻言忽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转身之际,那面上又恢复了先前那皱眉严肃的神情,静静地看着那狱中少年。而那狱中少年,虽一直骂他骂得凶,却又在他这么平静地看着自己时露出一丝窘迫。
那牢房里头的少年被丕鹏民看得扭过头去,他讨厌这个人,不止这个人,整个雷州城乃至整个东陵,他都讨厌,要不是这些人攻打他们西岐,他娘也不会一病不起,落到如此地步。
这般想着,少年便又狠狠地瞪向丕鹏民,恶狠狠地喊道:“看什么你!快放我出去,我娘还等着我呢!”
丕鹏民应是听到了,却并不答话,仍旧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可那眼神略空,看着又像是透过他看什么别的人一般。少年被他这眼神看得又低下头来,不知为何,每每被丕鹏民这么静静看着时他总是觉得有一丝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