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先前自雷州城出来后,慢悠悠走在官道上的三人。
这雷州城连着下一座城池的官道是一低处,边儿上还有个稍高一些的坡,另一旁便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坡,火红的夕阳便在那边黄土坡的边际上,缓缓下落。
“呃昂——”一声悠长且高亢的驴叫声远远传到了晚霞红遍的天边,而那传出声儿的畜生边儿上为了三个人,一人面色不虞,一人面无表情,还有一个的面上,满是不明所以的迷茫。
东陵清流黑着一张脸,盯着那直直立在官道正中的骡大爷,另外周棣和秀秀二人也围在这骡子的两侧,至于周棣的那匹马,这时正很是得意地在这三人一骡子的边上来回悠闲地走着。
即便叫这三人一马这样直直地盯着,那骡大爷也丝毫不落了气势,仍旧那般昂首挺胸地站着,被这三人一马看得烦了,还会瞪两下蹄子打一个响亮的鼻鼾。
这一声鼻鼾过后,一下将它正前头黑着脸的东陵清流给气笑,只见东陵清流嗤笑一声,而后便跟这骡大爷说起了话,“你这一声倒是喊的响亮啊,小爷买你来是做什么的?让你给小爷唱曲儿的吗?”
“是拿你来行路的!怎么的,让先前那户人家当神兽放马厩里养了两日,还真当自己是个神兽了?”
“就算你老子是匹马,你也看看自己和那马厩里的有什么不同啊倒是。”
“原先提你出来时候不晓得反抗,这路都走了一半的你还给我闹起脾气来?”
……
东陵清流这头对着那骡子是生气是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是自说自话,滔滔不绝。此举看得秀秀很是莫名,看得周棣面上的神情更是无欲无求。
这可真是了不得了,跟了十年的小主子,虽说这从前也是个混不吝,但在这半年里头,是眼看着他那京城贵公子的气质日渐瓦解。
眼下更好,竟荒唐得和一畜生开始说人话,着实了不得。
周棣无奈,眼看着那天边火红渐渐稀薄,而那落日也逐渐下沉,渐渐地已只能瞧见其余晖,不禁回头提醒自家那誓要和一匹骡子睁个高低的主子,道:“公子,天要黑了。”
“本公子晓得!”东陵清流很是暴躁地回道,一面更加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而后问周棣道:“离着下一个城还有多远?”
周棣听这问话稍稍静了静,而后淡然地转过身,朝着三人来时的方向,智者不远处那距三人不过二里地的一处,道:“公子上一次问这话时,我等便在那处。”
东陵清流:……
秀秀:?
便如此,在东陵清流一连串的威逼利诱之下,那骡大爷也不知是叫下一个城镇的满汉全席打动的,还是再不动腿打断给恐吓得,终于是抬起了它那“金贵”的蹄子,慢悠悠地又上路了。
眼看着夕阳沉入地底,夜游神已出来当值,东陵清流看了看前头那散着步的骡大爷,想着或许将这畜生就地做成干粮还更有用些。
边儿上周棣见着这月明星稀之景,便开口提议道:“不若公子带着秀秀姑娘骑马,先去往前头的城镇,属下带着这‘神兽’稍后便至。”
东陵清流晓得周棣这是忧心他的安危,但他又不忍心丢下这跟着他吹了半年风沙的小子在这黄沙地里独自一人,便故作不悦地开了口,“这怎么行,‘神兽’金贵,你一凡夫俗子照顾不周。”
周棣:……那属下还真是万分惭愧呢。
见周棣面上表情越发得漠然,东陵清流这才稍稍正经了回来,笑道:“留你一人在此是绝不可能的,不如再一同往前走两步,若能寻着什么落脚之处,今晚便先将就一番吧。”
一旁的秀秀听着这话,静了许久的她忽而道了句,“我不愿将就……”
“你闭嘴。”东陵清流在她话还未完便出声打断,一面将这丫头举起放在了那骡大爷的背上,一面又故作凶狠道:“你黄沙地里躺尸都躺了不知道多久,如今还同我计较什么将就不将就。”
秀秀想了想觉着也是,便又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骡子背上。至于这骡子,明明先前还脾气大得要把东陵清流甩进地里去,这会儿子倒是收起了那从它娘处来的倔驴脾气,虽仍旧步伐缓慢,却又老老实实地驮着秀秀往前去。
敢情先前是觉着小爷没怜香惜玉不成。东陵清流想着,很是好笑地撇了那骡子一眼,便拽着这骡大爷的马嚼子往前去了。
而周棣,看着东陵清流牵了骡子,又看看自己身旁的这一批高头大马,稍稍思索了一番,还是没上去,也拉着这马的马嚼子,跟上了自家主子。
三人便这般在这也不过百里来长的官道上,自白日走到黑夜,眼见着那月亮便要升到夜空的正中,周棣同东陵清流都瞧见了不远处,在从旁稍高一截的坡上,亮起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