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何彦回到家的时候，何玉峰正醉醺醺地瘫在沙发上刷短视频，听到推门声，他回头看了眼，随后就骂骂咧咧地出了声：“每天都回这么晚，你个兔崽子是存心想饿死我吗？！”
何彦连忙把书包放下，说道：“我马上就去做饭。”
“今天我要吃面条，给我下碗面！”
“……好。”
十几分钟后，何彦把一碗面端上了桌子，又给他拿来了筷子。
何玉峰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吃面。
何彦又开始打扫卫生。
“对了，我今天听人说，旁边那家饭店正在招厨房小工，底薪两千一个月，做得多还有提成。”何玉峰大口吸着面条，“你明天去店里问问，记住了吗？”
何彦抿着唇，没说话，继续扫着地。
“我问你话呢！聋了吗？！”何玉峰用力的一拍桌子。
“……我不想做厨房小工。”何彦动作停下，壮着胆子开口：“我还要高考，读大学。”
“考个屁的高考，读个屁的大学！”何玉峰不耐烦地道，“你这成绩也不一定考得上，就算考上了将来也不一定找得到工作，还是赶紧挣点钱，家里缺钱用！”
何彦重复道：“我要高考，读大学。”
“读大学？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何玉峰冷冷地说。
“我、我自己会挣。”何彦小声地说。
“你自己会挣？”何玉峰顿时变了脸色，筷子重重一拍，站起身来，抬手指着何彦就是一阵破口大骂，“你个兔崽子翅膀硬了，所以敢不听我的话了？我是你爸，我让你去做什么你就得去！”
何彦脸色已经白了，却依旧说：“不，我要读书。”
“不孝的玩意儿，猪狗不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早点挣钱回报我的生养之恩！老子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养条狗还知道对老子摇尾巴！你就和你那个婊子妈一样，没一点良心！”
何彦站在那，一声不吭，任由何玉峰滔滔不绝的辱骂着。
骂得不堪入耳。仿佛何彦根本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杀父仇人。
“读书，读书，我让你读个够！”何玉峰嫌骂不解恨，居然拿起了何彦的书包，把里面的书本试卷全部倒在地上，用脚踩了好几下，又将它们一本本扯烂。
看着他的举动，这一刻，何彦只是在庆幸。
幸好他事先收到了神秘人的提醒，将妈妈给的钱藏了起来，否则，这时候一定被何玉峰给发现了。
到那时，他不敢想象，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暴。
等何玉峰发泄完了，再继续吃面。
何彦才默默地捡起了东西。
深夜时，他悄悄拿出手机，通过了那条好友验证，并发了一条：“谢谢……你是谁？”
可惜，对方的头像沉寂成灰色，再也没有回应过。
……
凌晨三点，陈嘉鱼就被手机闹钟的声音给叫醒了。
他伸手把手机摸过来，关掉闹钟，再将房间里的夜灯给打开了。
身边的蔡佳怡还蜷缩在床上熟睡，雪白的脸蛋微微侧着，因为被枕头挤压，小嘴不可避免的张开了一点儿，露出几粒小白牙。
陈嘉鱼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起床了。”
“唔……”
她睁开了眼，带着些刚睡醒的迷糊劲儿，小声哼哼，“几点了？”
“三点。”陈嘉鱼说，“赶紧起来吧，你不是说四点前要到吗？”
升国旗在六点半左右，但要提前几个小时排队才能抢到比较好的观看位置，所以两人的计划是四点左右到达广场，这样就比较稳妥了。
“唔……困死了~~”蔡佳怡像只赖床的猫儿般在床上挣扎了半天，终于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三点半，两人洗漱完换了衣服。
虽然已经是三月中旬，但燕京凌晨的气温依旧在零下徘徊，还是挺冷的。
蔡佳怡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搭配黑色帽子，红色围巾，陈嘉鱼是黑色羽绒服搭配白色帽子，红色围巾，搞了个不那么明显的情侣装。
话说以前的陈嘉鱼还有些不明白，恋爱就恋爱嘛，为什么那些情侣们总是热衷于各种情侣款，什么情侣装、情侣用品、情侣头像……到底有什么意思。
但现在他懂了。
情侣款的意义就在于，即便不出声，也能让所有见到他们的人都能得知和见证他们间的感情。
就像是——
你们看，这个人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哦。
这之类的感觉。
随后，陈嘉鱼又在自己的包里放了点零食牛奶什么的，就出发了。
因为要看升旗的缘故，两人住的是广场附近的一家酒店，距离很近，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三点五十五的时候，陈嘉鱼和蔡佳怡到了目的地。
放眼看去。
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陈嘉鱼望向蔡佳怡，问道：“今天又不是节假日又不是周末的，还没到四点，怎么这么多人？”
蔡佳怡也很惊讶：“我不知道呀，平时我很少来看这个的。”
旁边有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飘来一句：“呵，我们一家可是昨晚连觉都没睡，就等在这里了。”
“……”
陈嘉鱼只能感叹，果然是一个人口大国。
蔡佳怡问他：“还看吗？”
陈嘉鱼迟疑着：“来都来了……”
中国人颠扑不破亘古流传的四大真理——来都来了、大过年的、人都死了、孩子还小。
一直等到了六点半。
天已经明亮了起来，这一刻，广场被人山人海的人群包围着，都翘首以待，等着看升旗。
当国歌响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忽然觉得等了许久的疲累顷刻消散。
陈嘉鱼和蔡佳怡站的位置并不算好，在人群里的第三排，陈嘉鱼还好，他的个子高，视线越过前两排，还是看的清楚的，蔡佳怡就不行了，她站在他旁边，一边拉着他的袖子，一边努力地踮脚，但视线却越不过前方人的头顶。
见状，陈嘉鱼直接俯身，双手抄起她的膝盖，在蔡佳怡小小的惊呼声中，他站直身子，手臂已经稳稳的持住她双腿，将她给抱了起来。
蔡佳怡的两只手臂先是下意识地环住了陈嘉鱼的脖子，下一秒，忽然开阔的视野和升高的视角让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被陈嘉鱼给抱了起来。
陈嘉鱼问：“这样看得见了吧？”
“嗯，看得很清楚。”蔡佳怡拿出手机，开始拍起来了视频。
附近刚好还有一对小情侣，女生同样个子不够高而看不见，看到蔡佳怡被陈嘉鱼抱起的一幕，她先是对两人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跟着狠狠地踩了一脚身边的男朋友，颇为委屈地道，“你瞧瞧别人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又有男友力，你呢？我不求你高你帅了，你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把我抱起来看？！”
她男朋友无辜地说：“我就算想抱你，也得抱得起来啊，你都快一百四十斤了！”
“我不管，反正别人男朋友能做到的事情，你做不到，就是你没用！”女生怒气冲冲地说。
陈嘉鱼和蔡佳怡都没注意这对小情侣。
蔡佳怡拍了下视频，又低头关心地问：“你累不累？累的话把我放下来吧。”
陈嘉鱼一脸轻松：“你这点重算什么，就算抱上一天我也没事。”
说完后，无意中一转头，突然看到一个男人正一脸幽怨地瞪着他。
莫名其妙……
整个升旗仪式从开始到结束，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
从起床算起，两人排队啊什么的折腾了整整三个半小时，就是为了这短短的一分钟。
但人生在世，很多时候，耗尽精力，为的也不过是短暂的快乐。
……
看完升旗，两人去吃早饭。
找到一家早餐店，看着人还不少，蔡佳怡拉着陈嘉鱼走了过去。
陈嘉鱼问她，“吃什么？”
她扫了一圈，眼睛亮亮的，“我要喝豆汁儿，还要吃炒肝，你呢？”
豆汁，炒肝。
这两样陈嘉鱼倒是听过，燕京本地的特色小吃，没尝试过。
“好吃吗？”
“好吃呀，我去汉楚市久了，好久没吃到它们，想的都不行了。”蔡佳怡弯起眼睛，笑眯眯的，“有人说，来燕京一趟如果不吃豆汁和炒肝，约等于白来了。你也试试？”
见她这么大力推销，陈嘉鱼觉得有点不对劲。
莫名感觉这丫头屁股后面有条无形的尾巴，正在摇啊摇的……
“不要。”他一口拒绝。
蔡佳怡用一种“好可惜”的表情看着他，“你真的不要吗？很美味的哦。”
“……”陈嘉鱼犹豫了两秒，对上她闪烁的眼神，立即下了决心，“不了，我吃豆浆油条就行。”
她啧啧，“你会后悔的。”
“不会。”
蔡佳怡一脸深表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买一份豆汁一份炒肝，再来一份豆浆油条。”
两分钟后，两人点的早餐端上了桌。
蔡佳怡的面前摆着一个瓷碗，里面是一种颜色灰不灰绿不绿，浑浊不透明的液体，还有些粘稠。
陈嘉鱼看着直皱眉，“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什么黑暗料理。”她噗嗤地笑出了声，灿然无比，“就是豆汁啦。”
“这玩意儿真能喝？”
“我喝给你看看。”
蔡佳怡摩拳擦掌地拿起勺子，把豆汁儿喝得吸溜吸溜的，不时还砸吧一下嘴：“好喝！”
陈嘉鱼看着她略带过火的表现，有点儿疑惑，“真不难喝啊？”
“本来就很好喝呀，”蔡佳怡一本正经地，“不，简直是人间第一美味，你不喝太可惜啦。”
陈嘉鱼犹豫了两秒，“那……我也试试？”
闻言，蔡佳怡放下勺子，“好哦。”
陈嘉鱼拿起自己的勺子，从碗里盛了一勺豆汁。
勺子刚靠近嘴边，就皱起眉头。
“闻起来也怪怪的。”
有点酸，还好像有点臭……
“你不懂，它就和臭豆腐一样，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她眨着单纯澄澈的眸，“真的，吃到嘴里可好吃了。”
陈嘉鱼决定信她一次，屏住呼吸，将勺子送进嘴里。
两秒后。
他黑着脸，直接吐了出来。
“这是人类能吃的玩意吗？！”
蔡佳怡笑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她抬手抹了把眼角，格格地道，“不用这么夸张吧，我觉得挺好吃呀！”
陈嘉鱼喝了两口豆浆，去掉嘴里留下的豆汁味，又啃了口油条，才抬手捏了下她的脸，恶模恶样地说，“老实交代，你是外星人，对吧？不然怎么能吃得下这么难吃的东西？”
她俏脸突然一凝，紧张兮兮地转了圈眼珠子，小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嘉鱼：“知道什么？”
“我是外星人啊？”
“……”
她一脸严肃，“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否则，我们星球侵略地球的计划就要流产了。”
“……”
真爱演。
正在这时，有人经过陈嘉鱼的身边，不知是踩到了地上的油渍还是怎么，脚步一滑，就要摔倒。
陈嘉鱼条件反射地一伸手。
那人被他拉住，身子稳下来，长出了口气，接着，转头看向陈嘉鱼，开口说，“谢谢……咦，是你？”
陈嘉鱼对上了她的目光，也是一愣。
“郭阿姨。”
郭蓓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陈嘉鱼笑了一下，“和女朋友出来旅游。”
“旅游？你不是正读高三吗？”
“请假了。”陈嘉鱼答完，随口般地岔开话题，“郭阿姨你是燕京人？”
“对，我在燕京大学工作，就住在这附近。”郭蓓微微一笑，“快上班了，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嗯，再见。”
蔡佳怡没有说话，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直至郭蓓离开，她才偏头看着陈嘉鱼，小手托腮，语气不知是好奇还是意外，“你认识她？”
陈嘉鱼摸了摸鼻尖，把上次去申城时，遇到沈念初和郭蓓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