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年,在三危山上失去了阿皎,他才恍然发觉,自己有一点孤独。
似是从身上长出来了什么,那样东西又被剥落而去。
身边的确有很多人,有母亲,有舅父,有打点一切的许硕和许孚,还有烦人的终军和赵破奴。
但是庭院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身边再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终究都不是她。
但是他又何其有幸,在命运的捉弄之中,再次与她相逢。
此刻,她在这里。
隔着雨幕,提着灯火,等候他。
他快步穿过庭院,走入廊下,接过阿皎手里的灯,问道:“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他的衣衫上带着湿气,阿皎用袖子替他擦了面颊上不慎沾上的雨水,展颜一笑,道:“今天医馆里来了个醉鬼,我觉得有些烦,便先回来了。”
“醉鬼?什么醉鬼?”霍去病顺便捉住她的手吻了吻,一边的侍女和仆从们都低头退了下去,面上是泛起的红意。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嬗儿用手指刮了两下自己的脸颊,然后对霍去病道:“阿爹羞羞!”
霍去病一把将小人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又作势要将他摔下来,刺激兴奋的感觉惹得嬗儿高兴地直叫,霍去病口中道:“哪里羞羞了?阿爹和你阿娘亲热,天经地义。”
被阿皎自身后踢了一脚。
阿皎在府中,虽无名分,但一应仆从侍女都得了许硕的告诫,视阿皎为女君。霍去病向来不近女色,身边一向多由从人侍奉,府中有些妖娇心思的侍女一早都被打发了,就连府中幽闭着的郑女也在此次霍去病班师之后被迁出了府中。因此府中诸人也都暗暗怀疑自家男君是否真的好男风,直到此次阿皎入住府上,他们才见识了自家男君的另一面。
譬如幼稚黏人,便是闲闲坐在窗下看书也要把玩这位白驹娘子的发丝,譬如亲热不避,似是这般牵手揽抱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君侯同这位白驹娘子都是豁达直爽的性子,情之所至之时,身为从人的便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霍去病一手抱着嬗儿,一手拉着阿皎入内用膳,落座时仍不忘问她,“什么醉鬼?”
阿皎给嬗儿夹了一筷豆腐,道:“昭平君陈偃,此人你可熟悉?”
霍去病略一挑眉,“偶有交集,有名的纨绔。如今堂邑侯一支唯一的血脉,今日在宫中听人说起,今日是隆虑长公主冥寿,他却随处发酒疯,气得陛下出言斥责,他可有为难你?”
陈氏和卫氏的子弟倒是天生看不对眼,一个口称莽夫,一个鄙夷纨绔。
“倒是不曾。”阿皎想起陈偃睁眼那一刻的寂静神色,心中想道,原来是隆虑长公主的冥寿,口中继续道,“大约是我曾经入府为隆虑长公主请脉,他待我倒是不曾为难……除了之前将我和太常的侍医们一同丢出了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