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弗在水中穿梭,却愈发精神不济,她想上岸,却有宋落臻的侍女故意用长竹竿子在岸边打水,不让她靠岸。
宋钦扇着扇子道,
“你既然知道她是陈王世子的好友,你这般对待她,往后必定也惹陈王世子不痛快。”
宋落臻却坐在亭子边上看着,
“你以为,我是随意让她跳的吗?”
江若弗终于支撑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下沉,但她还在往上浮,尽力不让自己沉下去,可是脚却忽然一绷直,一阵剧痛僵硬传来。
她的腿抽筋了。
江若弗向着岸边招手呼救,却无人应答。
她咬牙忍着剧痛,而身子却不断下沉,而她根本使不上力气。
温孤齐刚刚从北宫出来,遇上十一皇子宋云微。
宋云微引他同路,到了荷风四面亭。
却听见扑通一声,一个红色身影落水了。
江若弗的口鼻不断入水,濒临死亡的恐惧席卷全身,水花淹没了她的口鼻,在眼前激荡翻起湖色的花。
宋云微指向江若弗,
“那是…有人落水了!”
“怎么没人去救啊?”
就在此时,有一抹红色身影却如此恰巧地从亭边落水。
水花极大,扑通的水声惊吓了众人,
“公主!”
“快来人啊!”
“公主落水了!”
“有谁会水,快下水啊!”
温孤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手里方才拿着的玉扇在空中飞旋,坠在岸边。
江若弗拼命地伸手,她看见温孤齐正在向着她的方向而来。
她的腿脚全麻根本不得动弹片刻,可是看见温孤齐来却忽然安心了,那恐慌惊惧竟下意识被平复不少。
她仍旧拍打着水面,因为窒息而逼得如纸白的面孔时露时淹。
眼泪不自觉地迸发出来,眼眶都在用力,手不自觉在水中乱拍乱抓,口鼻呛水,她的眼前开始发黑,却只留下一条光道,那个她最信任熟悉不过的人,正冲着她游过来。
盛夏之中,这水竟令她冰冷无比,手脚僵直,口鼻堵塞不能呼救,明明想张口呼救,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幸好,幸好他来了。
可濒临死亡的底色已经开始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眼前的一切开始颠倒,头昏脑胀看不清视野里的东西。
水面上传来阳光,可她却不能呼救,在水中僵直不得动弹。
而那个她寄托了满心希冀的,正在向着她游过来的人,竟在与她触手可及之时,隔着寸尺的距离同她擦身而过。
她的眼泪奔涌出眼眶,却发不出一个字,
世子,救我。
她的手指微微蜷动,却已经是她耗尽所有力气所为了。
江若弗精疲力尽,神识耗尽,手再举不起来,坠在了水中。
天很蓝,水花荡漾着清光,波纹泛游,在水波晃动的时候,有光芒闪动其间,漂亮得不可思议。
分不清那光芒是泪光还是水光。
而她的视线慢慢变成一条线,在她的视线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自己的心上人,稳稳在水中抱住了不远处的那个红衣女子。
无数次救她于危难之间的那个人,他抱住那个红衣女子向岸上游去,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江若弗的长发在水里飘,卷成波浪的形状,荡然无所依存,慢慢地随着她而下沉。
慢慢下沉到荷根之间,坠入淤泥之中,震荡开一片泥障氤氲。
记忆的碎片在濒死的瞬间迅速滑过脑海,
初换时,她卑微得不敢抬头看他,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而辗转反侧。
花朝游街的渭川边,他云淡风轻,告诉她,他要选世子妃了,而她连夜翻看,列举长安贵女近一百二十个名字的册子中,独独没有她的名字。
她深夜背着所有人痛哭,面对他的拒绝而神思恍惚,终日浑浑噩噩。
随着江若弗颤抖如蝴蝶翅膀的眼睑微弱开合,水花的清光乍明乍现,阳光穿射过人眼,叫人看不清眼前,只有空白一片,飞速回溯着人濒死前的回忆。
那个咬定要忍气吞声的女子,忍辱负重一十六年,唯独会在用粗布包起那支粗陋的笄的时候,曾无数次逾越命运地想起那打马过街,簪着价值连城飘冰玉簪的清贵王孙,想到流泪,想到眼睛发酸。
毫无交集,一见钟情。
她连想他,都需要鼓起满腔的勇气。
江若弗徐徐下沉。
漂亮的瞳孔看见从水面射进来的阳光,看见被水折得变形的树,她缓缓阖上了眼睛。
从始至终单恋一个人的记忆,终究停留在最后一刻看见的盛夏已黄的柳树。
一滴泪从她眼角落下,融入湖水之中。
“我瞧着,此处烟柳正青,确实有几分柳永笔下凄切含情样子。”
“表哥,此处的柳树有青,人,亦是有情的。”
“……”
彼时的她坐在树下,自陆丹若手中抽出自己衣角,不动声色道,
“树,若有情,绝不会青青如此。”
江若弗的眼泪滚滚融入湖水之中,
江若弗,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树若有情,
绝不会青青如此。
———
“若弗…”
“若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