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春来得格外早,天边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这几日连绵下了一遭细雨。
京中的雨润泽温凉,不比江南的梅雨。
沈璞站在窗前,纺纱的半边窗挡不住凉透的春雨,看着院外那两棵海棠树,他想起了去年这时,他在江苏见到她的场景。
一年又过去,再回想,似不大想得起初见她时的季节。
约莫也是春季。
是了,是春末。
其实她大抵不知,她这样的人,初见那一面,就彻底牵住了他的心。
他故作矜持,冷淡待她,只有他自己知道,几次面见下来,他对她已然印象深刻。
一见倾心,二见倾身。
早就想把这枚残破的身子寄托给她了。
早知如今事态周转颇难,当初也不该矜持,讲究礼数那一套,对她不怎么适用,也只为他,徒增烦恼。
“扶九。”他朝后头喊了一声。
“属下在。”
“备轿去暗馆。”
“爷……外头眼看着,这雨怕是要下大。”
沈璞瞄了他一眼,“……是不是她对你交代了什么,怎么,主子还没有换,连你也向着她了?”
这话可把扶九唬住了,“哎哟,爷,扶九的一片衷心,你自是知道的。小的知错,这就去备马。”
说完看着沈璞的脸色。
“嗯。”他应了一声。
扶九这才敢松脚。
暗馆。
华乐知道沈小侯爷要来,特意换了一身利索的干净衣裳,也熏了沉香,早早在门口侯着了,只等着他下马。
马车到时,奴婢给他打着伞,他等不及,提着衣裙,提着红纸灯,亲迎了他去。
“小侯爷。”俨然一片欢喜。
沈璞下了车来,在微雨的灯下,仔细看着他。
渐渐看得他红了脸,唤他,“侯爷……”
沈璞这才颔首,“夜里风大,进去吧。”
“嗯,早侯着你了。”
摆了一桌的酒菜,华乐仔细伺候着,但知道这位主一向细致,压根吃不了两筷子。
来回添了两杯酒,沈璞按住了他的手,“这几日受了寒,不能多饮酒,就这一杯了吧。”
“好。”他低头。
半杯饮尽,沈璞彻底放下了筷子。
华乐知道他的习惯,他这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便是要走了,赶紧着朝外头唤人,“来人——”
被他伸手打断。
他放下了衣袖,从座上起身,却不急着走。
“华乐,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的话吗?”
华乐不知。
谨慎着答,“哪一句?”
“记不得了……无妨,来,过来,我与你仔细说说话。”
华乐被他这副模样吓到。
“别慌张,就是说一两句话而已。”
他这般温柔写意,是很少见的,除却在那人面前,他偶尔要这样待他两回,但他知道,这副模样,都是假的,当不得真,仅仅是做戏罢了。
未说话之前,华乐心里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即便心提到了嗓子眼,即便害怕地发颤,但他还是向他迈进了一步。
“爷……”
“华乐。”沈璞的视线缓缓向他撇来,在此之前,华乐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原来可以这样复杂,亦或是可怖。
就连东宫的那位也是比不上他的。
前一刻的温柔,后一刻的凉薄,现下,竟全是冰透的嫌意,他在他眼中,宛如最卑贱的下人,他多看了一眼,都觉得恶心。
“太子,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与她的关系?”
他提到了……太子!
“你——你竟已知道了我的身份……”他喃喃自语。
华乐以为可以侥幸,他一句话,便彻底击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他原来将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