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乐再没力气可言,软了肩膀,他就知道,他在他的心中,算不得什么,什么也瞒不过他,“爷,我,我确实是太子派来的人,可是爷——”
“我问你,东宫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与她的关系。”他打断了他,用最恶劣的语气。
他已不耐烦。
华乐无措地望向他。
沈家小侯爷,沈云舒,京城顶高贵的公子,这样的人从前是很少来暗馆的。
忽然有一日,他挑中了他,就这样,将他带在了身边。
他远远不知,未见他之前,他对他的名声是多么景仰,他觉得,像这般的男子,才是天下最恣意的男儿,若有来世,得活成这样,才不算枉来人世一遭吧。
他渐渐,对他动了真心思。
可他是个正常人,他心里有个良家姑娘。
有个不能为外人知道的良家女子,所以他,愿意冒着将死就死的风险,替他瞒住了。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
他现下,答,“没有,太子他,不知道。”
他替他瞒住了一切。
他愿意为他瞒住这一切。
沈璞忽阴冷地笑了,“很好,很好华乐。”
华乐不知他说这句话的用意,抬头看向他。
沈璞一字一句与他道,“还不算撒谎,华乐,既如此,便给你留一个好的交代吧。”
“什么,什么意思?”
“如今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你自行了断,那明早,我还会叫人替你收具全尸,留你个身后体面;一条,是我替你了断了,那便很快,保你活着走不出这间屋子。”
“你说什么?侯爷,你在说什么,”华乐当即软了脚,跌在了地上,伤心之至,“我即便是那边来的人,可是我对你是衷心的,你怎可说这样的话,侯爷,我知道,你是唬我的是不是,你怨我,你气我,我知错了,从今往后,我只侍奉你一个人,我只真心待你,我,我再也不惹那人生气了,我让着她,我什么都让着她。”
“你让着谁?”
“我让着陈家的那位小姐。”
“嘘,”他轻声,“她不是你能轻易提在嘴边的人。”
“侯爷,侯爷!”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再仔细想想。”
“你不可以,”你绝不可以,“我替你瞒着,我什么都为了你。”
“莫要自欺欺人,”沈璞摇头,“你道我为何赏你两条路选择,是算作最后的恩赐,太子知不知道我与她的关系,你说的不算数,那边既可以派人来,我怎不可派人去,华乐,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握内。权当相识一场,顾念你陪我的这一年,便留你具全尸吧。”
还选什么,华乐坐倒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可笑我一片真心,换来你一句全尸相待。但是侯爷,你也知我是那边来的人,你就这般处置了我,你要如何向太子交代!”
“你我之间,谈何真心,”沈璞一直站在原地,睥睨万千的眼神,“若非你是太子的人,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早在第一回见后,便该消失匿迹了。
华乐是个面相清姿的小生,他这副面相与才气,如若不是做了这个,那必然有一个好归宿。
他懂得审时度势,即使是到了这会,他卧倒在地,也没有失去他的风骨,他不甘心,问,“侯爷,倘若这些都可以做戏,那你呢,你待我的种种,也是做戏?”
“我从未待你真心,诚然,我便也从未与你做过什么戏。”
“你不承认,”他不承认,“你为何不承认,你若待我不真心,那为何将我送你的印章随身带着。”
印章……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会在临别之际,送他这样一枚细小的东西。
是粘着醋意送的呢。
只是当下,他叹了一声气,看向地上的他,“你说是就是吧。”
“扶九,”他朝外头唤了一声,“动手吧。”
“小侯爷!”
沈璞替他选了路,“你既不肯安生地去,就简单些去吧,华乐,路上好走。”
华乐望着他的身影去了,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也没有闹,更没有吵。
沈璞走出房间三步远,听见里头传来了唱声。
是他爱听的那首南曲,与他在一起时,时常会叫他弹奏给他听。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
唱到第三句,声音戛然而止。
他断了气。
他一个唱戏的,总该知道戏曲的前后因果: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
沈璞下了台阶,外头的雨停了多时,天空灰蒙蒙一片,他从腰上解下了那枚细小的东西,左右转了一圈,里头是枚小印章,然这印章上头,刻了两个字:宁舒。
她字阿宁,他字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