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詹晓龙火急火燎地赶到中心医院胡永一的病房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了。好在他住的是VIP病房,并不会限制客人到访的时间,只不过护士会偶尔过来叮嘱一下我们让病患多休息罢了。
我俩刚走进病房,便看到胡永一在哭,吴蔚坐在床边紧紧地搂着他在怀里。他像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着,时不时发出他昏迷这十日来曾说过了上万遍的梦话:“糊糊……糊糊……糊糊……”
想必他醒来第一句话问的也是糊糊吧。应该是吴蔚告诉了他糊糊已经死了的这个消息,令他重新忆起了那晚上糊糊被里奥咬断身体,被景林踩踏头部至死的悲惨壮烈的画面,导致他的崩溃大哭吧!
话说那天晚上,糊糊的半截尸体是留在现场了吗?没准被我召唤的动物群给吃掉清理了也说不定……这个消息可不能告诉他,整不好他会怨恨我一辈子。
我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着相拥在一块儿的吴蔚和胡永一,有些感同身受的难过。虽然在我眼里糊糊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但我完全能体会它对胡永一的重要性,那种至亲至爱的关系,失去了一定痛彻心扉,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疗伤和恢复。
此刻,胡永一就只在为糊糊哀悼着,甚至都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右臂没了。一般断胳膊断腿的人,在昏迷后醒来第一句话不应该是“我的腿呢?我的胳膊呢?”嘛……这胡永一,对糊糊的关心简直无与伦比。
我不禁哀叹了一声,心想:唉~!糊糊,你赢了,胡永一对你的爱谁也比不了。
听到我的哀叹声,吴蔚反脸看了一眼,先是看到了我,点点头,“你来了啊,小博!”温和不过一秒,他看到了我身后的詹晓龙,立马皱起了眉头,嫌恶地对我说:“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呃……他刚好到我家来找我,听到你给我打电话,知道胡哥已经醒了,就死皮赖脸的硬跟来了……”我试图解释,但看到吴蔚不高兴的模样,觉得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詹晓龙是我带来的,这我无法否认。我低下头,向吴蔚和胡永一道歉:“对不起,胡哥,吴小叔……”
“喂!干嘛要道歉啊!是我自己要来看看胡永一的。”詹晓龙走上前来,和我并排站着说,一脸不痛快,“我就是单纯来探望一下胡永一,你们不用那么提防我好吧!我有那么不受待见吗……”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吴蔚没有客套地假笑,而是照旧摆着张臭脸对詹晓龙说着:“小一没事,你都看到了吧,请回吧。”然后立马下了逐客令,真是怒形于色啊。
“吴蔚……”一直在哭的胡永一弱弱地喊了吴蔚一声,一边抽泣一边用左手擦着眼角,然后撑坐起身来,从吴蔚宽厚的身体后伸出头来看着我和詹晓龙,“吴蔚你真是的,人家詹队来探望我,我都还没跟他说上句话,怎么就赶人家走呢?”
胡永一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善良啊!
他才刚从昏睡中醒过来,然后一直在为糊糊的死痛哭流涕着,估计吴蔚还没告诉他他昏睡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了吧!如果他知道警方已把他列为十一月二十七日晚人造湖公园恶性事件的嫌疑人,可能会将他抓捕回公安局进行审问,他还会对詹晓龙那么和颜悦色吗?
“小一,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他满脑子只顾着破案邀功,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吴蔚挡在胡永一面前,不让詹晓龙靠近他,也不想让詹晓龙和他说话。
胡永一伸手拉了拉吴蔚的衣角,抽了抽鼻子,眼神黯淡却柔和地看着詹晓龙,“詹队不是这样的人……对吧?”
“小一,你不知道这几天……”吴蔚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胡永一强势打断了:
“吴蔚!让我和詹队单独聊聊吧。”
“小一……”吴蔚犹豫地吱唔了一声。
“我饿了,吴蔚。能麻烦你给我买点儿吃的回来吗?”胡永一打算换个方式支走吴蔚。
“好吧……”吴蔚放弃反抗地答应胡永一,不再拗着不让詹晓龙与他对话。无可奈何地把挡在胡永一和詹晓龙中间的位子让出来,走过来勾住我的肩膀,“走,叔叔请你吃宵夜去!”
“好……好的。”我答应着,有些汗颜,总感觉吴蔚要带我去吃的是鸿门宴似的。别看他对胡永一千依百顺,温柔似水的模样,对其他人可不会这样。对于今晚我把詹晓龙招来了,他肯定对我无比的埋怨,等着秋后算账呢!
吴蔚与我勾肩搭背地离开VIP病房,出门前我听到詹晓龙用笑嘻嘻的声音对胡永一说:“还是你靠谱啊,跟他们聊天可费劲了,说什么都不相信我……”
“……”胡永一回之以沉默,我转头看了看他,面如死灰,根本不像有话要跟詹晓龙说的样子。
“别看了!快走!”吴蔚勾了勾我的脖子,带着我走出了病房。
我们来到中心医院外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点关东煮和两罐啤酒,坐在店内休息区吃喝起来。
“吴小叔,你就放心詹晓龙和胡哥单聊吗?”啤酒喝完,关东煮也吃得差不多了,吴蔚一句话也没说,闷不作声,但却不间断释放着令人压抑的低气压。我受不了这种压抑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不放心!”吴蔚斩钉截铁地回答,捏扁了易拉罐,恨恨地看着我问:“你确定把景林和那个公园保安的尸体都处理干净了吧?”
“啊?”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我猝不及防地错愕了一下,“处……处理干净了,骨头也不剩的……”
“那应该就没事……没事的……别担心,小一不会有事的……”吴蔚看似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说话般。“……我现在不担心小一杀害景林这件事会被詹晓龙找到什么证据而抓捕他,你也看到他的情况了,我现在更担心的是重复提及那晚的事,会不断勾起小一对糊糊死亡的回忆,我怕他会忧思过度,对他的康复百害无一利。”
“对不起……我……”我又想就我把詹晓龙招来这件事而向吴蔚道歉。
他摆摆手,“罢了,不怪你!你也不想的。詹晓龙脸皮太厚,你也没法拒绝他跟过来……”
“吴小叔,如果詹晓龙怎么也找不到胡哥杀了景林的证据,他心里应该很清楚不可能从我们这儿搞到什么线索才对啊!”我突然从詹晓龙的角度出发思虑了一下,对吴蔚说着,“那么他还要一头扎进来自讨没趣,惹人嫌恶干什么呢?”
警方断案是需要证据作为依托的。就算如他所说,那晚在湖心广场现场的血迹中,验出了景林和公园保安的DNA,但他俩的尸体已被处理干净,无迹可寻。即便从血迹中还验出了什么脑脊液啊,脏器组织液啊之类,也无法因此确认二人的死亡吧?
哪怕警方心里有数人就是死了,但没有证据,无法侦破的命案,不如列为失踪案,这样对他们刑侦的压力也会小许多。
这么转念一想,我觉得詹晓龙会不会真的不是为了搜集证据而来,没准他就是为了来探望探望胡永一表示关心也说不定,也许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说实话我们都不太了解他这个人,相比之下胡永一才算是我们中比较熟悉他的,既然刚才胡永一说詹晓龙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的人,我们就应该相信他的判断吧!
我把我所想的说了出来,吴蔚严词否定了我的猜测:“别被他的虚情假意给唬住了,整不好他就是来套话的。正因为他们遍寻不到证据,所以极有可能来玩阴的,没准偷偷录音取证什么的呢!小一那么单纯,真怕他中了詹晓龙那家伙的套……”吴蔚愤慨地说着,像确有其事似的。
真的假的?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吴蔚,但看他情绪颇大,又不太敢再提出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