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中，温情脉脉，但裴府家祠中，却氛围紧张。

“裴戎！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裴敬章面色铁青，气得抬起手，一巴掌就要落到裴戎脸上。裴戎不闪不避，直直迎上，语气依旧平静:“爹，我递上的折子陛下已经批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裴戎头被打得偏在一边，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慢慢抬起头，视线从父亲青筋暴涨的手背移到他颤抖的嘴唇。

裴敬章胸膛剧烈起伏，愤怒和失望的情绪完全裹挟了他，他闭了闭眼，沉声道:“请家法！”

一旁的小厮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应声，家中主君向来疼爱二公子，从未打骂过，这是第一次闹到要请家法的地步。

“请家法！！”

裴敬章暴怒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厮连滚带爬地跑去捧来家法棍后又赶紧退下。

“裴戎，你到底知不知道出使北地有多艰险？我再问你一次，你还去不去？只要你说一句不去，我裴敬章腆着这张老脸也能把你的名字从使团里弄出来！”

裴戎攥紧手指，直直对上父亲的眼睛:“去！”

“梆！”

粗壮的棍子打在背上，像是烈火炙烤，裴戎衣衫覆盖下，血痕涌现。

“还去不去？！”

“去！”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案，裴敬章怒火中烧，胳膊再次高高扬起，家法棍一棍棍打在裴戎背上。

钻心的疼痛瞬间渗透到全身，裴戎拼命咬着牙关，额头早已冒出冷汗，却仍然死死挺着脊背。

一连十几棍下去，裴敬章喘着粗气停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靠在桌边。

裴戎缓缓呼出一口气，忍着痛跪下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爹，孩儿不孝。我去北地的这些日子，您要保重身体，闲来无事就去钓钓鱼、下下棋。若是我娘的祭日到了就替我上上香、烧些纸钱。”

裴敬章偏过头不愿再看他，等他慢慢起身退出祠堂后才扔下家法棍，脱力地靠坐在桌边，神色颓然。

他转头望向妻子的牌位，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

门外，裴戎冷汗淋漓，背上的疼痛撕扯着，他只能扶着回廊上的柱子一步步往外走，身旁突然伸出一双手扶住他。裴戎扭头望去，抽动僵硬的肌肉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哥。”

裴瑀神情复杂，搀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终于还是开口:“你就那么喜欢崔知鹤，不惜与他一同去那么艰险的地方？”

裴戎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后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哥，我喜欢他，是私事；我自请出使北地，却是公事。不管这次使团里有没有他，我都会努力进去。”

裴瑀愣住，裴戎目光如炬，似乎燃着一团火，要烧掉一切痛苦和仇恨。

“你记得韦翌吗？他成婚不过一年多，去边疆送棉衣前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孩儿出生，他还说要让我做他孩儿的干爹。但他再也没回来，传信兵说他被混进兵营的胡人公主一刀捅穿身体，流血而死，连尸骨都只能葬在异乡。”

裴戎额头青筋暴起，按着柱子的手指节发白，脸色也发白。他声音很轻:“我听爹说，出使北地，是为了联合其他藩属国，彻底消灭乌羌。哥，小时候先生让作诗，你说:‘为君忠节重丘山，何惧兵锋入指尖’，你还记得后两句吗？”

记得，裴瑀抬起眼，后两句是——

若使英雄终遇害，定应白骨遍人寰。

裴瑀眼中倒映着弟弟的脸，韦翌死后，他消瘦了一阵，脸上棱角更加分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