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气氛太过悲凉，裴戎忍着痛咧开嘴像以前那样笑，故作轻松:“哥！我去了北地，家里就全靠你了啊，你看着点爹，别让他喝那么多酒。这次去北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说不定等我回来了都变成弓着背胡子拉碴的老头了，你如今进了尚书台，今后肯定有一番大作为，等我从北地回来了就全靠你罩着我了！”

裴瑀怔愣在原地，第一次感到茫然无措，他喃喃:“你、你以后不继承爵位吗？”

“哥，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除了会点武功，无论做官还是治家一概不会。以前我就和爹说了，咱们家的爵位由你来继承。”

裴戎松开按在柱子上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哥哥的肩膀:“哥，我以前不懂事，整天吊儿郎当不干正事，每次都是你帮我兜着。上次还利用家里的关系跑去徐州，老给爹和你添麻烦。但这次出使北地艰险万分，使团中得有会武功的人，所以我是真的和他们对打赢了才得到机会进去的，不是靠着家里的关系。你教过我的，玩归玩闹归闹，要知道轻重。我都记着呢，这种时候不会给大魏添麻烦。”

裴戎的小厮收到消息已经赶到，手忙脚乱地扶着裴戎往前走，裴戎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冲裴瑀龇牙咧嘴地招手，似乎前些日子的深沉都烟消云散:“哥！我回去躺躺啊，爹这次下了重手，可疼死我了，你记得晚上带点好吃的来看我！”

裴瑀表情空茫茫的，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一语不发。

微风拂过，回廊外两棵长在一起的紫荆树枝桠轻轻晃动，粗壮的树干相扶相伴，共荣共枯。光影掩映下，紫粉的小花像只只飞舞的雀鸟，羽翅震颤窸窸窣窣，如同小时候学堂里耳边的叽叽喳喳。

木本同株，枝繁叶茂……

*

东街上，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茶盏相碰的清脆声响、灶炉炭火的噼啪响动都顺着车帘钻进马车。

一直在养伤从未出门的长随新奇地掀开帘子往外看，津津有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缩回脑袋:“公子，您带我出来做什么啊？”

“我欠你一个承诺，一直没完成，这次出来是为了实现诺言。”

“啊？什么承诺？”

长随抓耳挠腮想了一阵，直到跟着崔知鹤下了马车也没想清楚。

暖风轻卷，祥云坊前，糕点飘香。

“老板，我来取昨日梧桐巷子订的芙蓉糕。”

“好嘞！”祥云坊的伙计麻利包好:“您拿好！”

崔知鹤提着那包香喷喷的芙蓉糕在呆愣住的长随眼前晃了晃，笑眯眯的:“答应了要请你吃的芙蓉糕。”

长随结结巴巴:“公、公子……”

街头人头攒动，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崔知鹤带着他重新回到马车上，等坐稳了这才解开油皮纸上的麻绳，露出层层叠叠粉红酥皮包裹着芙蓉糕，示意他拿:“尝尝，芙蓉糕，可好吃了。”

长随低着头半天没有动静，崔知鹤偏头看他，这才看到他泪眼汪汪，连忙取出帕子递给他:“怎么还哭了？”

“公子，我就是个下人，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您不必对我这么好。”

崔知鹤认真地看着他:“没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于我，是玩伴、是朋友、也是亲人。你对我好，我才会对你好，况且一盒芙蓉糕算不得什么好。”

长随嗫嚅着:“公子，你这次一定要早点完成出使任务回来。我正跟着绿枝学做红豆酥呢，等回来了，我做给你吃。”

“好。”崔知鹤含笑看着他，想了想，伸出小拇指:“要不要拉个勾？”

“我又不是小孩子。”长随被逗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抓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着没咀嚼两下就咽下去，随即咧开嘴笑:“好吃！”

（本来以为今天能写到出发，结果这么一章就写了个道别，下章就出发。其实古代嫡庶分别不算特别大，裴瑀这种人呢，有才华有能力，但自尊心太强就变成了自卑，他不会像弟弟一样不计后果地去争取想要的东西，但又不愿自己屈居人下，所以当父亲没有一碗水端平的时候难免心生嫉恨。可是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所以裴瑀的情感还挺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