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大魏使臣!”
“是大魏仪仗!”
“大魏,来接我们了!”
无数声音响起,口音已被屋敕同化,但衣冠,依旧是大魏模样。
这是、这是大魏遗民啊!
恍惚中,崔知鹤想起,几十年前,这里不叫屋敕国,叫嘉凌关;这里也不是外族,是大魏领土。
这些被大魏遗弃的中原百姓,此刻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有老翁步履蹒跚、白发如雪,嘴唇颤抖,却最终只是哽咽着咽下心酸与苦涩,眼泪鼻涕糊满褶皱的脸。
几十年前的那场硝烟又在眼前弥漫,几十年来的孤寂与无奈化作浊泪落下,他多想问问——
大魏啊,为何要抛弃孩儿。
但话到嘴边,又被咀嚼吞咽。不重要了,只要大魏还没忘记她的孩儿,就足够了。
那些屋敕面孔的孩童还懵懵懂懂,骑在大魏面孔的爹爹肩头,伏到爹爹耳边悄悄诉说:“阿爸,他们和你们长得一样。”
阿爸没有回答,只是放下孩子,抱着他痛哭流涕。
孩子啊,不是你们,是我们。你不明白,这是来自阿爸家乡的故人、是娘亲的呼唤、是中原的麦香,也是我们翘首以盼的遥远的梦。
几十年的等待,在黄沙消磨中化作悲愤和绝望。不知什么时候起,大魏,明明近在眼前,但似乎已经变成一个远在天边的梦。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他望着崔知鹤手中的节杖,泪眼朦胧中想到——
爹爹,你在地下看到了吗?大魏来了。
回家,终于不再是那个遥远的奢望,而是近在咫尺的希望。
那些啜泣声和哽咽声,那些悲哀的目光和苦涩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大魏使臣心上,烫得心口生疼,烫得牙关紧绷,烫得血液沸腾。
大魏使臣从骆驼上下来,俯身长长行揖礼。
迎着他们沧桑的面孔和希冀的眼神,崔知鹤喉咙哽住,却开不了口。
要怎么跟他们说,我们只是来游说屋敕国王与大魏结盟,并不是——
收回故土,接你们归家。
“这辈子能见到大魏仪仗再来,我也算心愿已了,此生无悔啊!”
董道怀读懂了大魏使团的静默,他咧开嘴笑。眼泪是苦涩的,鼻涕是酸涩的,都和在一起顺着喉管流入。
他看着崔知鹤,声音温和:“去吧,去做你们要做的事。”
“老伯……”
董道怀摆摆手,示意众人把道路让开,步履蹒跚,被孙儿扶着回家。
驼铃悠悠,只是骆驼脚步沉重,使团众人心中也沉重。
谁也没注意,董道怀的孙儿董魏回过头再看了使团一眼,似乎下定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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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现已经写到快30万字了,最开始写的时候给自己定的是最多写20万字,没想到最后写了这么多。谢谢一路陪伴知鹤的大家,是你们对这本书和知鹤的喜爱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和鼓舞????
(1)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乡思》(宋.李觏)
(2)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礼记·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