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靠越近，满身云中李的花香，带着刚睡醒的惺忪，一定是听到他的消息立刻赶来的。
他没有输给任何人，只是输给了时间，输给了她。
闻莺觉得相爱而不能相守是一种浪漫，子夜文殊不能理解，他已经在后悔昨晚的事，他还是想要这个人，想得肝肠寸断，哪怕跟她相互折磨也不想放手。
闻莺内疚得要命，压根不敢跟他对视，点头哈腰地道歉，“对不住，我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子夜文殊撑起伞为她遮阳，“没关系。”
“不用这么急。”
他轻轻浅浅的温柔，闻莺越发愧疚，“我以为你们都走了，吓得我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这会儿小心脏还扑通扑通的，等我去梳洗一下，咱们马上走。”
她活泼又灵动的样子，他有多久没见过了？这样纯真无邪的人，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爱他的人，这世上就这么一个，就成全她好不好？
“我等你。”
闻莺回房梳妆的时候，子夜文殊坐在外面大厅里等她，梓墨跑腿去辞行了。
当闻莺收拾好，准备跟他好好聊聊的时候，姒月他们都来了，还跟她前后脚进门。
只能再找机会。
下山的时候，闻莺生怕他身体不适，子夜文殊这么要强，肯定不愿意别人知道，也心疼他难过，一路就没松开过他的手。
原来只要他放手，就能得到她心甘情愿的温柔，怪不得闻莺一直狠不下心，他现在也只想食言。
终于离开百花谷了，刚才姒月的眼睛都快粘子夜文殊身上了，闻莺送他回青云阁，想说的话又找不到机会了。
子夜文殊离开许久，订婚典礼将近，总有些事是要他亲自拍板决定的，比如宾客的座次，典礼的流程。
“这些明天再说，闻莺，我们好好谈谈。”
“好啊。”
子夜文殊扔下来请示他的菁斋，闻莺也给了尔雅一个放心的眼神，在心里过了一下表白的地点，最后选择了那晚的小秘境。
绣球已经开满了山谷，红的，紫的，粉的，一簇簇，一片片盛开在艳阳下，烂漫成海。
闻莺拿手遮了一下阳光，再用神识扫过秘境，子夜文殊先她一步，“这里没人，闻莺，你到底怎么想的？”
闻莺抬脚就走，想去最近的树底下躲一躲太阳，“什么怎么想？”
“既然我们都说好了，就请你跟我保持距离，别再心软，反复无常地折磨人。”
子夜文殊也跟着她来到树下，巨大的树冠枝叶繁茂，遮住了烈日炎炎，两个人相隔几步，闻莺转身走近他，一脸苦恼地模样，“可是我做不到啊，一看见你，我就心软。”
子夜文殊俯视她的眼睛，这双眼，从他说出那三个字开始，就恢复了明媚，“你觉得婚姻是牵绊，想跟我谈情说爱，却不肯为此改变自己，愿意陪你玩这个游戏的人多的是，别来惹我。”
啧～真是冷酷无情呐，闻莺正经了些，“订婚的事怎么办？”
“直接通知他们婚事取消。”
“理由呢？”
“为报当年你休我之怨，”闻莺噗嗤一笑，子夜文殊皱了下眉，她马上憋住了，“借此修行有情道，此番了却因果，桥归桥，路归路。”
苦情多年，惨遭戏弄，书院里的人一定会觉得她惨得要命，外人一定觉得他缺根筋，闻莺成了受害者，全身而退。
“今天你想跟我说什么？”
被他发现小心思的闻莺雀跃不已，捋了捋鬓边发丝，“你猜猜看？”
“你后悔了。”
啊？这么简单就被你发现了？
闻莺挫败地看着他，子夜文殊神色不变，“你总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我的释怀让你心有不甘，甚至想没名没分地跟我厮混，毕竟除了我，你看不上别人。”
闻莺张着嘴，干巴巴的夸了他一句，“你真自信。”
这玩意怎么又把天聊死了？明明能感觉到他突然的欣喜，却还要冷着脸对她，闻莺呸了自己一句，报应。
“还想跟我说什么？”
闻莺闭关出来之后像是卸下重担，整个人都轻松自在起来，她在找回自己的本心，也让子夜文殊不断想起昔年她随心而欲的时候。
忘怀世俗，做什么都奋不顾身，得与失都不重要，只求快意人生，永远充满生机和活力。
修行苦寂，若能有她做伴，一起共逐彼岸，该有多快活？
可即便是要失去，子夜文殊也绝不允许自己卑微地再退一步。
“我想说，你说得对。”
闻莺点点头，煞有介事地盯着子夜文殊左右打量，“你长得好看，天赋更是没的说，性格更是独一无二，我是真的找不到比你还好的人了，唉～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真是太亏了。”
子夜文殊不去接她的话茬，“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走了。”
闻莺去拉他的手，不同于刚才随意抓着胳膊，顺着子夜文殊的掌纹滑进手心，与他十指相扣，“有意思，当然有意思了，尔雅一直在劝我，意如也帮你说话，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你有多好。我现在特别后悔，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不同于他掌心的粗粝和冷淡，闻莺的手又软又滑，把温度一点点传递给他。
子夜文殊沉到谷底的心立刻飘飘然扶摇而上，意识到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脸色更加冷淡。
“原来你想跟我说这个，你不想错过，也不想改变，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闻莺捏了捏他的手指，“那你说啊，我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子夜文殊并没有觉得自己终于胜她一筹，毕竟这人就是喜欢追求的过程，喜欢捉弄他。
子夜文殊抽出手，闻莺居然接着这股微不足道的力气往他身上倒，把他抱了个满怀，“你告诉我呀～我会改的。”
子夜文殊搂住闻莺的后腰，一只手去捏她的下巴，闻莺的眼睛永远干那么净，她总能用最美丽的姿态做着最残忍的事。
“昨晚我忍着没说，想今天一早就给你一个大惊喜，结果睡过头了，不是故意的。”
“其实这次闭关出来之后我就想跟你好好谈一谈，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昨晚是我错了，钟一鸣跟我清清白白，你也没必要把他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眼里，你在跟我搞断袖。”
原来他的莫名其妙是因为这个，子夜文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我的分歧从来不是他，你想要自由，我给你自由，现在又要回来，谁给你的自信？”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跟闻莺隔开距离，“你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我改变不了你，也不想耽搁你，趁你我还没结怨，好聚好散。”
闻莺其实知道，这人现在只是在闹别扭，只要她努力哄哄就好了，只是有一口气一直哽在她心里，让她半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转过身，面朝花海，“既然如此，最后陪我吹吹风，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你要去哪里？”
“退位让贤，闭关生孩子。”想起梦无月，闻莺突然觉得选择分开是件好事，梦无月是她的责任，不是子夜文殊的，先过了这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子夜文殊皱紧了眉，“不提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女修生儿育女还能飞升天外的。”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既然有了这个念头，就一定要做到，不然念头不通达。”
子夜文殊猜测她可能是被压抑久了，产生的歪门邪念，“如果孩子问起父亲的事。”
“死了，”闻莺推演过无数次，连刻在墓碑上的名字都想好了，“就说她生下来先天不足，她爹为了给她找灵药洗髓重伤不治死了，我们俩都是散修，无父无母，无门无派，无牵无挂。”
“仙音门有卫真钰帮我照看，商盟交给钟一鸣，我们的事我会跟昭佩她们交代清楚，以免造成误会，。”
意识到自己在刻意引起他的注意力，闻莺使劲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转头跟他对质，“你总说一直是我在做主。这次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要和好，咱们就接着磨，要分开，就断个彻底，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永不再见。”
闻莺一心要有个孩子，她曾经做过这样的梦，他也做过，就像听花苑里的物品，每一场幻影开头的烟花，这都是她的执念。
他就是闻莺心里的执念。
“昨晚柳宗主问你的的话，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在这样的情景下，他还温吞吞的，不肯给个痛快话。
闻莺心里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能啊，她问我为什么折腾你，因为青崖书院是我最讨厌的地方，子夜文殊是我最讨厌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留意他的状态，分明嘴硬心软，“我哪里招你讨厌？青崖又何曾亏待过你？”
“哪里都讨厌，从来没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性格也不讨喜，若非当年我不辩真假，怎么会稀里糊涂地以神魂相许？”
“你问我为什么不肯好好对你，我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里，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迁就你？”
“卫真钰当日离开的时候，我真想跟着他一走了之，哪怕坏了名声，也比在这儿被人看笑话的强。”
“你不是笑话。”子夜文殊去牵她的手，闻莺使劲甩开，退后几步，“我不敢走，一旦我走了，肯定招你报复，到时候肯定还得靠卫真钰帮我，我又算什么？靠脸吃饭的花瓶？”
“莺莺，”子夜文殊希望能引导她敞开心扉，可没想到闻莺怨恨的目光会让他这样难受。
气上心头的闻莺，才不管他示弱的眼神，毕竟柳意如说了，他体质好得很，别信他的苦肉计。
“梓墨劝我，说你不通人情世故，让我多体谅，”说到这里闻莺声音更大，“我凭什么要体谅你？你又不是我要等的人，你不是！”
“他感情缺失都知道讨我欢心，知道好好听我说话，不会误会我，冷落我，伤害我。”
闻莺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子夜文殊也忍不住心痛，只是对不起这三个字怎么也出不了口。
“你说我自作主张，不顾你的感受，可当日在秘境里，我根本没想过自己还有未来。”
“如今本座大权在握，仙道通途，修为高深，要不是怕连累门中弟子，我才不会在这儿装什么痴情人，真恶心！”
“我有多难过，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就是要跟我赌这一口气，你不就是怨我没跟从前一样对你。”
“凭什么？凭你修为高？凭你长得帅？凭我跟你发过誓？还是凭你对我好？”
“你为什么对我好？还不是因为我对你修行有益？我的血好不好喝？我身上的仙缘想不想要？这种好，我多的是，不缺你这一个。”
子夜文殊揪住胸口的衣襟，不停抑制自己的心伤，“我是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但只有这点，我不认。”
闻莺深吸一口气，“你比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还可恨，你想要我的心。”
“我不光想要你的心，还想要你的神魂。”
“也许现在的我让你讨厌，但只要能让你开心，我都可以改。”
子夜文殊伸出手，想去抱抱她，“莺莺，过去是我不对，以后我都会改的。”
“随便你做什么，只要你别怕我，你说时间证明一切，我的诚意，你可以慢慢看。”
“哼！”闻莺使劲跺了下脚，避过他的手，一扭头跑了，与其说她在怨恨子夜文殊，不如说她在恨自己。
恨自己要去喜欢一个不断让她伤心的人，恨自己对他狠不下心，更恨他三言两语就能让这颗心死灰复燃。
子夜文殊追了上去，不过在气头上的闻莺简直敏锐点满，几个闪身就从这个秘境里消失不见。
这里就他一个人了。
子夜文殊自嘲地苦笑一声，觉得自己从前就是个傻子，要是能早点看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不会跟闻莺相互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