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回沈家的主子们听到动静便绕过来查看,就见沈睿泽发疯似的殴打八个婆子。老夫人脸色一沉,怒骂道:“住手!”
沈睿泽听到老夫人的话,只得乖乖住手,气道:“老夫人,这八个婆子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敢打骂嫣儿,我只是……”
“沈嫣呢?”老夫人不等沈睿泽说完就立即问婆子。
八个婆子急忙跪下,害怕道:“被大少爷给放走了。”
“什么?”沈敬宗大吃一惊,怨恨的目光死死落在沈睿泽脸上。
沈睿泽被爹用这种凌厉目光盯着,心中害怕打鼓,但他认为救妹妹没错,故而挺直脊背,外厉内荏道:“对啊,是我放的,哼,这群刁奴竟然敢绑嫣儿,我……”
“混账!”沈敬宗再也忍不住怒火冲上前去,一个耳光狠狠打在沈睿泽脸上,用力之大,将沈睿泽打得口中流出一缕鲜血来。
沈睿泽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父亲打,不敢置信的目光混杂着愤怒,大喊道:“爹!你凭什么打我?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妹妹受委屈吗?”
沈若瑶心中狠狠一叹,这个沈嫣,难道真是命不该绝不成?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逃脱?但,沈若瑶冰霜般的眸子里闪过狠厉,道:“沈嫣一个女流之辈,娇生惯养长大,又能逃到哪儿去?如今立即派人去追,料想还能追上。”
“是了。”老夫人右拳狠狠砸在左掌中,立即吩咐道:“来人!将沈家大部分的奴才都派出去找沈嫣,一旦见到人,直接拿绳子捆了也好,打晕也好,总之,得将人给我带回来。”
“是。”在场的下人立即就走了七成。
沈睿泽气得狠狠跺脚,颤抖的手指向沈若瑶,怒骂道:“你个贱人!你害得嫣儿还不够吗?你……”
“闭嘴!”沈敬宗又是一耳光打在沈睿泽另外半边脸上,让沈睿泽红肿青紫的猪头看起来十分对称。
沈睿泽还想说话,可看到一脸杀气要杀人的爹,气焰终究还是消失了,甚至小心翼翼挪开步子远离爹,瞧着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孙妍,哽咽道:“娘,妹妹她……你……要救救妹妹啊。”
孙妍听到儿子的话,复杂的目光中只能看到悲伤,深深凝视着儿子被打青紫的脸足足一盏茶时间后,却低下头沉默不语。
“娘!”沈睿泽不明白为何母亲也这样?焦急喊道。
“都跟我来荣寿堂。”老夫人厉声道。养尊处优几十年的仪态,此刻却透着慌乱,如同强盗般急匆匆赶往荣寿堂,将所有的下人都支出去守着,待到屋内只剩下沈家人,老夫人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沉沉叹气,欣赏的目光落在沈若瑶脸上,最终,又看向沈敬宗,道:“京兆尹那边,马上去打点,事到如今,沈家不能留话给人说,那对刁奴决不能畏罪自尽,叫人看好了,尽快判处斩刑。”
“儿子明白的,老夫人放心。”沈敬宗严肃道:“方才儿子已经派了心腹,拿了我的帖子,又带了重礼前去见京兆尹了,母亲只管放心,那对狠毒的刁奴,只等走完流程便砍头。”
老人勉强放了一丝心地颔首,锋利目光一个一个扫过在场所有沈家人,一字一句道:“记住,沈家被钱富贵与黄桂花那对刁奴蒙蔽欺骗。十五年前,孙妍即将临盆,却逢京中大乱,仓皇躲到乡下庄子,临盆时因人手不足,众人心慌,原本只生下一个女儿,结果那对刁奴将两个女儿掉包后谎称是双胞胎。至于其它对不上的地方,谁想知道,就去问钱富贵跟黄桂花那对死人好了。”
“是。”众人立即坚定应声。毕竟这可是欺君大罪,此事关乎沈家,不能马虎。
老夫人点了点头,叹息一声,最终将赞赏的目光落在沈若瑶身上,笑道:“若瑶很好,这才是我沈家人应有的模样。”
沈敬宗瞧向沈若瑶右手背上那一条横穿手背的鞭子伤,猩红发紫,就像一条蛇般趴在沈若瑶手背上。他沉沉叹息,道:“若瑶,今日……你受委屈了,太子明显就是故意折辱你。”
“我知道。”沈若瑶静静道:“太子是君,我是臣。太子要如何,我必须遵从。更何况我受辱可以让太子放过沈家,那这羞辱受得就十分值得。”她瞧见沈敬宗目光中的犹豫,冰冷中夹杂着一丝愧疚,最终却又是如寒冰般的坚硬,道:“大夫应该也快到了,你回去好生休息吧!”
“是,女儿告退,孙女告退。”沈若瑶行了礼,捂着右手背火辣辣疼痛钻心的鞭子伤走出荣寿堂回了芳菲院。
大夫的确是已经到了,先是端来清水,由灵芝帮着清洗了伤口,随之抹上药膏,又撒上药粉,最后缠上绷带。
她瞧着离去的大夫背影,想到今日在沈家大门口老夫人的担忧,心中幽幽一叹,还是起身往外走,打算去瞧瞧祖母。
宫里,元丰帝气愤拍着桌子,骂道:“朕叫宣的圣旨又不是将沈家满门抄斩,这么大的事,你还不许朕骂沈家一顿吗?你拦着做什么?”
“啊?”萧玄景一惊,急忙从周念手中抢过圣旨打开一瞧,原来真的不是满门抄斩啊,只是责令沈敬宗闭门反省而已。
看到此,萧玄景心中一股子闷气涌上,将圣旨拍在桌上,该死的,就算父皇要将沈家满门抄斩,那关他什么事?他做什么要担心?气道:“父皇你就这么简单放过沈家?就只是叫沈敬宗闭门思过?”
“那不然呢?”元丰帝头疼地看向儿子,没好气质问。
这些个小子丫头,没一个是省心的,个个一天天的就会给他惹事找麻烦,再这么下去,他早晚得被这群畜生东西给气死。
真是,生这么多来干什么?还不如一生下来就全部掐死!
萧玄景心中生着闷气,烦躁地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想到沈若瑶竟然将他的羞辱尽数接下,在沈家大门前的长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忍受他所有的羞辱,甚至不惜用簪子刺瞎一只眼睛。
越想萧玄景心中越气,五脏六腑都要被怒火给烧成灰烬,气道:“不行!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沈家!”
“那你想怎么样啊?”元丰帝气道。
萧玄景漆黑如墨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菱唇勾出一个刻薄阴森的弧度,道:“沈家虽然被刁奴欺骗,但沈敬宗身为家主,亦有失察之责,又险些将卑贱的奴才秧子当做真正的沈家千金嫁给老六,如此昏聩之人,也配得上威远侯的爵位?那就削去威远侯爵位,再闭门思过。”
元丰帝被儿子闹得头疼,如今只想安静一下,立即便道:“行行行,朕立即下旨,你现在可以滚了吧?别在老子眼前晃,晃得老子头疼。”
“哼,谁稀罕待你这儿。”萧玄景转身便走,不料元丰帝却道:“站住。”
萧玄景没好气转身看他,道:“叫我走得是你,现在又叫我站住干嘛?”
元丰帝烦躁地瞥他一眼,道:“你对沈家的事关注的太多了。”
“你管我,我不要你管。”被戳中心事的萧玄景拔高声调,一肚子火加旺,气呼呼地往外走去。
“哎,你——”元丰帝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气得狠狠叹息,右掌狠狠拍桌,气道:“你看看这畜生东西,哪儿有半分当儿子的样子?气死朕了!”
周念急忙劝道:“陛下,殿下……不一直都这样吗?”
元丰帝立即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周念,吓得周念缩了缩脖子,低头当起了鹌鹑。
周念为了避免又被元丰帝撒气,一拿到圣旨就火急火燎赶往沈家宣旨,道:“沈尚书,接旨吧!”
“臣谢主隆恩。”沈敬宗抬起双臂接下圣旨,一脸笑容,待周念走后,却是流下了眼泪。
威远侯的爵位沈家传承百年,这是祖宗靠命得来的啊,如今却在他手中失去,这让他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啊?
荣寿堂内,老夫人看完了圣旨后沉默不语,足足一刻后叹息一声,看到长子沉重的脸色,去接了一趟圣旨,仿佛就老了十岁一般,不愿意儿子继续如此难受,便笑道:“罢了,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虽说削了爵位,让你闭门反省,但好歹沈家无事,这样的惩罚,说明皇上心中的怒火也已经发出来了,这件事便也过去了,你这些年忙于政务,我们母子也是聚少离多,趁此机会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待皇上怒火消失,你重返朝堂也就好了。至于爵位,你也还年轻,将来再挣一个回来也就是了。”
沈敬宗被老夫人的话宽慰,是啊,他正值壮年,又有能耐,科举进士出身,何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心神总算是松了松,道:“是,儿子谨记。”停了一停,又道:“母亲,睿泽……恐怕是担不起沈家族长的重任啊。”
老夫人目光中涌上一丝嫌弃,半晌道:“我知道,但当务之急是缓和你和三房的水火不容,至于睿泽,过段时间再说吧!沈家最近多事之秋,嫡长子之事可不是小事啊。”
“是,儿子明白了。”
沈若瑶来到荣寿堂的时候,远远瞧见爹离开,她想到爹在沈家大门口时那复杂的目光,其实他能理解爹肩上的担子,只是心中仍旧免不了难受罢了。深深呼吸了一口桂花清香,沈若瑶迈步走进荣寿堂,却被喜鹊在屋门口拦住,道:“四小姐,老夫人说累了,休息一会儿,不让人打扰。”
“好吧!”沈若瑶无意去打扰,转身便要走,目光瞥见院中一颗金桂,开得极好,满院子都是清香,她便走过去站在金桂花树下赏花,看了约莫一刻,隐隐听见抽噎声,只是这声音很低,低得她几乎都要以为是幻听了,便步上走廊,悄悄将紧闭的窗子轻轻推开一条手指头宽的缝隙往里头看。
老夫人跪在佛堂中的蒲团上,满脸老泪纵横,哽咽低声道:“沈家的列祖列宗啊,是媳妇无能,让沈家被削爵位,老爷,是妾身之过,没有早日料理掉沈嫣,方才酿出今日大祸,沈家如今被削威远侯爵位,敬宗被下旨闭门反省,沈家一落千丈,如此境地,都是我的错啊。”
沈若瑶瞧着老泪纵横伤心痛哭,却还要压制哭声的老夫人,心中难免抽疼,想不到,沈家竟然遭受如此惩罚。
可眼下,她一个沈家千金,一介白身,又如何能让沈家恢复爵位呢?沈若瑶一颗心如同被巨石压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失魂落魄地连什么时候回到的芳菲院都不知道。
晚秋的天色黑得早,只今日整个沈家的主子谁都没有胃口用晚饭。沈若瑶拿着筷子发了会儿呆,勉强吃了一碗燕窝粥便叫撤了,吹灭蜡烛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打更人喊着子时,窗口一阵寒凉夜风吹进屋来,沈若瑶却直觉浑身燥热,仿佛是在六月暑天。
“你晚上总是睡不着吗?”床前响起萧玄景那嫌弃的声音。
沈若瑶几乎是一瞬间就鲤鱼打挺坐起来,掀开蚊帐,看向漆黑卧房内,萧玄景几乎要融入黑暗的身影,叹道:“殿下怎么来了?”
“哼!”萧玄景冷哼一声,捡起桌上火折子将蜡烛点燃,颀长的身子坐到床边,伸手将被子掀开,吓得沈若瑶急忙将被子又拉过来,一脸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萧玄景不说话,强行将她右手从锦被中拿出来,就见右手掌上包裹着白色绷带,他打开绷带结,目光充满嫌弃和生气,道:“就这种药?那你的伤得什么时候才能好?”说完话,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目光落在沈若瑶上了药的伤口上,没好气道:“洗了。”
“才上得药。”沈若瑶辩解道。
萧玄景见她不配合,刚要说话,瞧见她放在枕头边的雪白色手帕,伸手拿起来,再抓起沈若瑶手腕,用力将她洒在伤口的药粉吹去,最后又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再将自己带来的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
沈若瑶原本要拒绝,可也不知道萧玄景拿来的是什么药,一洒在伤口上,那种火辣辣仿佛灼烧一般的疼痛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是浓浓的清凉,仿佛伤口上覆盖了一块冰。
“哎,这药好厉害啊,一撒上就不疼了。”沈若瑶神色松动,染上一丝笑意。
“哼。”萧玄景用塞子塞住瓶口,再将药瓶顿在沈若瑶枕头边,冷笑道:“你不是连眼睛都敢刺瞎吗?这个时候怕疼了?”
沈若瑶收回右手放在锦被上,叹息道:“谁会不怕疼啊?可我不那样,你愿意不揪着钱富贵夫妻吗?”
“哼,你还真是为沈家着想啊。”萧玄景阴阳怪气道。
“我本来就是沈家人啊。”沈若瑶语气深深,沉默了半盏茶,抬头看他那张生气的脸,道:“你还没说呢,你来干嘛?”
“孤不能来吗?”萧玄景拔高声调质问。
“臣女哪儿敢啊。”沈若瑶也阴阳怪气道:“只是殿下这么讨厌臣女,何必来呢?看到臣女心中不会堵得慌难受吗?”
“你说对了,孤就是讨厌你。”萧玄景认真道:“谁跟你说孤讨厌你了?”
“难道不是?”沈若瑶深深凝望着他,冷笑道:“殿下若不讨厌臣女,为何今日在长街上要那般羞辱臣女呢?”
沈若瑶的话让萧玄景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心中那古怪的闷气让他暴躁,怒道:“你不是全都收下了吗?你不是都办得很好吗?你不是很听话吗?孤叫你干什么你不是都乖乖地去干了吗?”
“我不这样做,你会放过沈家吗?”沈若瑶气道,一张脸因愤怒而变得发红。
“那你为什么不肯求孤呢?”萧玄景猛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盯她泛红的眼眶,怒道:“你为什么就不肯求孤?你为什么宁愿承受羞辱都不肯求孤?”
沈若瑶盯他的目光中尽是莫名奇妙,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她,逼得她为了沈家不得不乖乖承受所有的羞辱,到头来,挨骂得人却变成了她!
这让沈若瑶心中升起一团怒火,冷笑一声,扭头看向床里头,再也不肯说话。
萧玄景瞧着扭过头去的人,那精致的侧颜上尽是倔强,就像白天的时候,她宁愿承接下所有的羞辱,也不肯开口求他一般,气笑了道:“不愧是侯府的千金啊,就是有骨气,哎哟,瞧孤这记性,你已经不是侯府千金了。”
“是不是侯府千金跟殿下无关。”沈若瑶凉凉回应,生气的脸却始终对着床里头。
“看你这样平静,原来是已经知道你不再是沈家的千金了啊。”萧玄景见她始终不看自己,生气地坐到床边,伸手抓住沈若瑶双肩将人强行掰过来面对自己,阴森的神色中尽是刻薄,道:“原本父皇只是下旨让沈敬宗闭门思过,是孤觉得这样太便宜沈家了,所以才跟父皇说,再削掉沈家威远侯的爵位,孤倒是要看看,失去了侯府千金名头的你,还能高傲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