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瑶对于老夫人的话倒也是信的,叹道:“总这样也不行,罢了,反正距离柔嘉公主出嫁的时间也不久了,那就先探探柔嘉公主的口风吧!”
老夫人缓缓颔首,外头传来喜鹊声音,道:“老夫人,四小姐,寺里和尚将烧伤的药送来了。”
“好。”老夫人急忙叫人进来,给沈若瑶全身烧伤上了药,重新换了衣裳,只被烧了一小半的头发却是没法子了,老夫人安慰道:“无事,头发罢了,过两月也就长好了。”
沈若瑶虽然瞧着铜镜中因头发被烧而样子古怪的自己不高兴,但这种事不高兴也没用,也只好冲老夫人点头应声。
用了早饭,一行人便上马车回沈家。老夫人不放心,便和沈若瑶同乘一辆马车。
摇晃的车厢内,老夫人道:“若瑶,你今早跟我说得话,不全啊。”
“啊?”沈若瑶疑惑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道:“最后一个杀手不是被你拽下悬崖的,是被太子杀了吧!”
沈若瑶心头狠狠一惊,不敢置信盯着老夫人镇定从容的笑脸。老夫人的话仿佛是在问,可话音中却尽是肯定。沈若瑶缓缓低头,目光落在被白色绷带包扎的双掌上,狠狠叹出一口气。她怎么忘了?她原本包扎双掌的绷带,是萧玄景黑色的衣摆。
姜还是老的辣。古人诚不欺我。
“是。”沈若瑶承认。
老夫人叹息一声,道:“没听说太子来相国寺上香啊。”
极其平淡的语气,沈若瑶却听出了逼问。只好道:“我忘了问了。”
“若瑶。”老夫人沉默了足足一刻才道:“除非太子许诺,并且皇上下旨赐婚让你成为太子妃,否则,不要跟太子过分接近,也不要让人知晓你们之间有来往。”话音停了一停,老夫人叹道:“这十来岁的小姑娘啊,最容易被骗,最容易被情爱冲昏头脑,若是做出最后一步,失了身,那就麻烦了。”
沈若瑶被老夫人的担忧逗笑了,道:“老夫人想什么呢?再怎么样,孙女也绝对不会傻到这样的地步。”
“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啊。”老夫人严肃警告。
“孙女明白,这一点,请老夫人绝对放心。”沈若瑶微笑答应。
“只是……”老夫人语气疑惑,道:“既然太子肯救你,那上次沈嫣出嫁之日,他干嘛要为难沈家?又为何要故意羞辱你?”
沈若瑶瞧着老夫人那幽深的眸光,明显是起了疑心。她无奈嗤笑道:“祖母,那种疯子的心思我要是能猜中,那我不也成疯子了吗?”
“好像也对。”老夫人缓缓颔首承认。
这一路,老夫人一直沉默着,可她低着头,以至于沈若瑶无法看见她脸上的神色。
马车已经进了城,老夫人才终于开口,道:“睿泽婚事不能马虎啊,这娶得可是柔嘉公主。孙妍养病呢,宋涵又是青年守寡,闻玉贞……”
沈若瑶知道,老夫人这是要操办沈睿泽的婚事,但二婶子是青年守寡,非常不适合碰这样的事。闻玉贞如今怪上大房,哪里会帮忙?老夫人而今拼了命也要缓解大房和三房的矛盾,哪里会强逼闻玉贞操办婚宴,加深大房和三房的矛盾?故而也只能一把年纪,亲自下场了。
回到沈家不久,芳菲院就来了太医,乃是老夫人拿了帖子亲自去请得。
等到喝完苦药,沈若瑶已经困得不行了,躺在床上便睡着了,临睡前还问道:“有沈嫣的下落吗?”见灵芝摇头,她只得叹息一声,睡觉去了。
这一觉沈若瑶睡得极沉,也睡得极久,醒来的时候恰好听见打更人扯着嗓门喊‘丑时’的声音,她瞧见坐在床边凳子上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似的灵芝,笑道:“灵芝。”
“啊?四小姐你醒了?”灵芝急忙起身问道:“可要吃什么?炉子上温着燕窝粥呢,四小姐如今可不能饿着。”
“四小姐,燕窝粥来了。”樱桃哈欠连天地端着燕窝粥进来,递到半躺在床上的沈若瑶面前。
沈若瑶左手端着粥,右手拿着勺子搅拌,道:“你们两个昨晚也没睡好,身上也受了伤,不必守着,去休息吧!明儿也不必早起,只管休息就是,下去吧!”
挥退了两个丫鬟,沈若瑶安静地喝着燕窝粥,心中却没闲下,但一碗燕窝粥都喝完了,也想不出会是谁在针对沈家,最终摇了摇头,将空碗放到床边小桌上,这件事连对沈家了解至深的老夫人都想不通,她的确是没办法了。沈嫣也无下落,她是越想越烦,也睡不着,就坐在床上发呆。
不想刚走的樱桃却又进来了,凑到床边小声道:“四小姐,你让奴婢办的事,奴婢已经办好了。”
沈若瑶满意颔首,将一支金钗赏给她,左右也睡不着,干脆起床去了书房,研好墨,拿过毛笔吸饱墨水,刚落笔在雪白的白纸上,耳边响起萧玄景声音,道:“你居然还没死?”
沈若瑶抬头往东看,就见萧玄景矫健翻窗进屋,拍着手走到身边。她不悦方才萧玄景说的话,回过头,却瞧见因为拿笔太久,以至于墨汁滴在白纸上。
萧玄景见她不理自己,伸手肘撞了沈若瑶一下。沈若瑶手一抖,墨汁溅了小半边的白纸。
“哎哟,白纸被墨水溅了,看来这张纸不能用咯。”萧玄景瞧着一脸不高兴神色的沈若瑶忍不住笑出声。
沈若瑶没好气地将毛笔搁到砚台边儿,转身看他,道:“你怎么也会在相国寺?”
“听说你去相国寺拜佛,孤想你一定是做了太多亏心事,以至于寝食难安去拜佛求个心安,所以孤就去瞧瞧你拜了多少佛,也好推断你做了多少亏心事,结果却撞见你丫鬟要死不活地去找沈老夫人,然后孤就去相国寺后山瞧瞧你死了没有,好去给你收尸咯。”萧玄景一脸失望道:“那也能叫杀手?完全就是废物,连你都杀不死。”说完鄙夷摇头。
沈若瑶想要探听事情,故而先将怒气压下,道:“你在杀手尸体上发现了什么线索没有?”
“发现了。”萧玄景抱起双手,好整以暇看她,道:“只不过孤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沈若瑶好笑道:“你若是不想告诉我,那今晚就不会来了。”
被看穿心事的萧玄景不高兴地沉下脸,道:“孤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而已,你想太多了。”
“那殿下,请问你发现了什么线索?告诉我呗。”沈若瑶笑问道。
“呵呵,不说,你就是跪下来求孤,孤也不会告诉你的。”萧玄景一脸骄傲道:“不过呢。”他目光变得戏谑,将脸靠近沈若瑶,道:“如果你愿意亲孤一下,孤可以考虑是否告诉你。”
沈若瑶看向近在咫尺的脸,真想一个耳光打过去。她深深呼吸,压住要打人的心情,道:“殿下,身为储君,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吗?”
“放肆!”萧玄景突然冷下脸呵斥,道:“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叫孤像登徒子?”
“那不然呢?”沈若瑶好笑道:“要我亲你,你这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是啊,是你亲孤,那就是你非礼孤,你才是登徒子。”萧玄景认真道。
沈若瑶抿紧唇,对于他这种不讲道理的话,她已经习惯了,道:“我不会亲你的。”
“那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尸体上的线索咯。”萧玄景威胁道。
“不说就算了。”沈若瑶坐到椅子上去,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这人恨不得我死,一天之内三次出手要我命,可如今我还活着,那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抓住他不过早晚之事。而且此人心思缜密,先是下毒,随后是放火,这两件事,随便哪一件我死了,责任只会在相国寺,真凶只会全身而退,片叶不沾身。这样谨慎之人,派出的杀手绝对联系不到他身上,所以咯,你的线索,可有可无。”
萧玄景放下环抱的双臂背在身后,不高兴地吐出一口浊气。这该死的沈若瑶怎么就这么聪明?连这都想到了?没好气道:“要不是孤,你早就死在相国寺后山了,要么是被杀手砍死,要么掉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孤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哦?所以呢?”沈若瑶扭头看他。
“所以你要报恩啊。”萧玄景伸手将旁边的木椅子勾过来坐下,就坐在沈若瑶身边,两人紧挨着。他道:“亲一下。”
“绝不!”沈若瑶坚定拒绝。
萧玄景好笑道;“你若是不亲,那……”他熠熠生辉的眸光中透出威胁,道:“孤现在就喊人,将沈家所有人都喊过来,深更半夜,你将孤掳劫到你的芳菲院,然后你不知廉耻,竟然要非礼孤,沈若瑶,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你——”沈若瑶感觉两眼发花,脑子里‘嗡嗡嗡’响个不停。萧玄景的不要脸,远远超过她对人的认知!
“太子殿下!请问你可以要点儿脸吗?”沈若瑶一字一句恶狠狠问道。
萧玄景伸出右手,五指往脸上虚虚一抓,随后一扔,道;“这脸,孤不要了。”
“噗……”沈若瑶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无奈道:“不行,换一个。”
“你必须按照孤说的报恩,不然,沈家四小姐沈若瑶,不知廉耻,将孤抓进院子强暴,到时候,你沈家的脸就别要了。”萧玄景严肃威胁。
沈若瑶想到回城马车上祖母的话,无奈叹道:“真的不行。”
“为什么?”萧玄景见她神态坚定,不耐烦问道。
“我……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沈若瑶神色有些难堪。
萧玄景恍然大悟,道:“切,你在山中的时候,可是孤抱着你,还抱了那么长的时间,而且啊,你还掉进河里,全身都被打湿了,衣裳就贴在身上呢,哼,要真这样算,你的清白名节早就没有了,不过呢,你可以跪下来求孤娶你啊,恰好孤还没有太子妃呢,既然你都跪下来苦苦哀求孤娶你了,那孤就吃个大亏,当做日行一善,娶你好咯。”
沈若瑶没好气撇嘴,道:“你当我沈若瑶是什么人?我还得跪下来求你娶我?你给我滚!滚!”
瞧见生气的人,萧玄景却笑道:“今天你要么亲孤,要么孤就告你强暴孤。二选一,你选一个。”
“你……你无耻!”沈若瑶气狠了。
可萧玄景却笑道:“孤还可以更无耻,比如说看见你浑身湿哒哒的,又比如说抱了你一路,你猜孤将这些话都说出去,别人是信你呢,还是信孤呢?”
沈若瑶被无耻萧玄景逼得走投无路了,因为她绝对相信,萧玄景真干得出冤枉她强暴他。她心中又气又恨,可惜却只能无能狂怒,没好气道:“你脸,凑过来啊。”
“好,都听若瑶的。”萧玄景高兴地将脸凑过去。
沈若瑶看向近在咫尺的笑脸,没心没肺,深深呼吸,罢了,就当是给旺财洗澡的时候,旺财的毛不小心飘到嘴唇上了。
萧玄景见她没动静,不高兴催促道:“快点啊,怎么?你真想背上一个强暴孤的罪名啊?”
做好心理建设,沈若瑶将唇缓缓往前凑,最终吻上那张令人厌恨的脸颊。
脸颊一热,萧玄景看向急忙端正坐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却悄悄瞥向一张脸尽是生气的沈若瑶,心情愉快,道:“那个……你真不跪下来苦苦哀求孤娶你啊?”
“滚!”沈若瑶气炸了道。
“胡闹,哪儿有你这样跟孤说话的?没大没小,没有尊卑。”萧玄景怪罪道。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沈若瑶一阵干巴巴地冷笑。
萧玄景瞧她是真生气了,心想难道刚刚逗她真的过火了?那现在该怎么办?哄哄她吗?
可是他不会哄人啊?
难道要他道歉?
做梦!大不了一死!他死也不会说对不起。
纠结了一盏茶的萧玄景咳嗽一声,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脊背,俨然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那孤回去了。”萧玄景口中说着话,却是目不转睛盯着沈若瑶。
可令人遗憾的是,沈若瑶根本没有一丝要挽留的意图,若非是为了威远侯这个爵位,沈若瑶压根儿不想见到他,提起毛笔沾着墨水,漫不经心道:“不送。”
“喂。”萧玄景只好自行走到书桌旁,见她原本要写什么的样子,可因为他走过来,故而停了笔。他将目光落在溅了墨汁的白纸上,道:“写情书给孤吗?不用,孤看不上,再说了,姑娘家家的写这种东西,哼哼,真是不要脸。”他瞧着悬在半空的笔,催促道:“快写啊。”
沈若瑶沉闷叹气,将毛笔搁到砚台,道:“殿下想太多了,我只是练字而已。”
“哼!”萧玄景瞧见沈若瑶那漠然的神色,气道:“就你那狗爬字,有练的必要吗?再怎么练也一样是狗爬字!”
沈若瑶刚要骂回去,却见他气急败坏跳窗离去,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忍不住狠狠叹息。萧玄景总是这么隔三差五翻窗来找她,这万一要是被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可偏偏她又毫无办法,就像今晚,这人简直不要脸到连她强暴他这种见鬼的话都说得出口,哎,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
她提起毛笔,特意用了正楷书写,将一张白纸写完,拿起纸吹了吹,便装进一个随处可见的信封中,带回卧房放入枕头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