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快走!”安永夜匆忙间拽下脖子上的挂坠,抛给古玄晴,“这也是比我的命都重要的东西……姐姐,我会好好的,你别担心。我等着你回来……”
古玄晴接住了挂坠,死死攥在掌心里,眼神复杂地看向安永夜,任由木鸢将她带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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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城西城门,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兰若看着天上的木鸢,摇头失笑,“倒是我多虑了……”
城门口的守卫都笔挺地站着,瞎了一样,都当没看见天上飞过的木鸢,也没看见兰若坐着马车一路跟着出了城。
城楼上,祁锋正和京畿卫提督喝酒,王大人早给灌得烂醉如泥了,祁锋还只刚刚有些酒意。
夜风中,马车里时不时透出幽微的药香,一路沉寂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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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观城,古家废宅。
十几年了,这栋大宅在命案发生后就由官府封了,死了那么多人又死状奇惨,这里早已是当地百姓眼中的凶宅。
时已正值春分,天依旧黑得早,才入夜,这里便是死气沉沉了。
古玄晴在门前顿住脚,冯琳又要发火,但抬头一见匾额,就觉得瘆得慌。
“……能让我回家看看吗?”古玄晴说着。
“看看?有什么好看,看一屋子死鬼吗?”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冯琳,倒莫名其妙地怕鬼,“那我不等你……你自己尽快回山,我回去复命了。”说着,抬掌打了一丸千里追魂香在古玄晴身上,自己则三步两窜地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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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玄晴立在门外,几番伸手终没能推出去,只觉那门有千斤重。
……嘻嘻嘻……
“小姐!慢些跑!哎呀看摔着!等等老奴!”门前街上,一个小小的女娃娃举着只大大的风筝,在前面唧唧咯咯地疯跑,官家刘伯弯着腰扎煞着两只胳膊,在后头且追且操心。
小小的身影跑来门前,吭吭哧哧地爬上台阶,守门的泰伯早把大门拉开,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地招呼一声“小姐回来喽!”
阖府里皆欢腾起来,那小小姑娘一行跑一行甜甜地叫人,家下里各人见了她,也皆要逗一逗,她就这么一路欢腾地往里头园子去。
古玄晴就这么一路跟着她,扫地的徐爷爷,种花的李叔叔,做纸活儿的王奶奶,大厨房里做饭的马大娘,小厨房里煮茶的娟儿姐姐,已经在学房里读书的,刘伯的儿子栓子哥哥,奶娘张妈,还是个鼻涕小子好哭包儿的,马大娘的孙子小豆子……
小小姑娘还是一直跑一直跑,那欢乐好像永远也烧不尽,小小的身子里还装不下烦恼。
“娘!爹爹——!”
“哎——!哎呦!我的小太阳!”
小不点儿还在书房外面就叫人了,小麻雀似的蹦进屋里,一头扎进早蹲在桌边张开双臂的人怀里,举着风筝献宝,“爹爹看我的大风筝!”
“看又跑得一头汗。”
娘亲的手帕子香香的,手也是香香的,记忆里的那种香味,就叫做娘亲,叫做温柔。
“小少爷一见着姐姐就不哭了呢。”
小小姑娘从爹爹怀里下来,拽着奶娘的衣服要看弟弟,那个更小更小的娃娃睁着乌溜溜的眼,扎煞着两只小拳头,抓着姐姐的风筝,高兴地直扑腾。
“爹爹!爹爹!你们是要给弟弟取名字吗?”
“是呀,爹爹的小太阳这么聪明,有什么好主意吗?”
最喜欢人夸赞聪明的小小姑娘笑得脸上红扑扑的。
“他是我的弟弟呀,我是小太阳,那他就是小小太阳嘛!我们两个都要做爹爹娘亲的小太阳!”
……
古玄晴站在满是尘埃蛛网的书房里,一眼望过去,哪里有欢笑声声的家,四处荒烟蔓草,断井颓垣。
“爹爹……娘!爹爹!张妈!刘伯!小豆子……爹爹……娘……”
再不会有人应了,那些人,都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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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小时候的自己爱被这样夸赞,长大了才明白,要成为太阳该是多么残忍孤独。
小时候最爱玩的游戏是躲猫猫。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藏在书房的顶柜里,早已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而第二天会那么突兀的忘掉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因为受刺激过重,而是因为爹爹的秘术封印。
在聿州府牢房里,当白少香说出他和白少卿的推测,古玄晴脑子里的封印就有所松动,所以她连着睡了两天。现在,她全都想起来了。
……
“妞妞,要藏好,跟爹爹拉钩钩,要藏得谁也找不到。乖,什么也别听,什么也别看。你听到看到任何事,明天都要把它忘掉,永远,永远不要想起来……听爹爹的话,以后仍旧做个小太阳,普普通通,活着就好。”
“那要是谁也找不到了,爹爹会来找我吗?”
“……会的。爹爹永远,会记得把妞妞藏在哪儿了的……”
……
你说了谎话,爹爹。
你没有来找回我,我也做不成一个小太阳,我藏得太好谁也找不到,我在你的秘术封印下忘记了一切,却无法活得普普通通快快乐乐。
我甚至,没有资格叫你作“爹爹”。
我不是你的孩子,原来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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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我藏得太好,我自己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