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轻,就是古玄晴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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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可曾后悔过吗?”
古玄晴的剑横在骆东明颈侧,骆东明却只顾着捡起玉环碎片,小心翼翼地拼凑。
“你现在去拼凑还有什么意义!玉碎了拼不回来!她死了!你也永远不会得到原谅了!”古玄晴的剑又向前递了半分,一道血痕出现在骆东明脖子上。
“谁说我要得到原谅……”骆东明闭了闭眼,既然玉碎难再全,他索性一把攥成了灰,抬手扬了,再睁开眼,瞳孔当中浮现出一条金线,让这双眼睛看上去像是蛇眸一般,与古玄晴的记忆重合。
“看来你全都想起来了。”
古玄晴盯着骆东明那双眼睛,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对,我都想起来了,杀了怕狗大叔的是你,杀了爹爹的也是你,我娘是被你逼死的,是你当着她的面,杀了她两任丈夫……”
“我逼她死?我没有想要她死……”骆东明微微皱眉,慢条斯理地,仿佛在陈述一段事不关己的往事,“我也根本不后悔杀了那两个野男人。”
他的眼睛,以及情志和态度的转变,都让古玄晴无比恐惧,也无比愤怒。
“野男人?先不说怕狗大叔担下放粮的罪责,救了全翊观城的老百姓,比之你这种像阴沟里的老鼠,背地里勾结佞臣,谋求富贵官声的狗男人强大何止百倍!我爹爹,与你知交二十载,没有哪一刻对你不起,到了你嘴里,就只值一句野男人?!”
“是古乙他活该!是他先毁弃婚约,让晓轻沦为笑柄!若不是他,晓轻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去东洲认识那个张昶,被那烂赌鬼骗了身子,怀着你逃回山!”骆东明一霎狂怒,又瞬息冷冷地邪笑,那样子像是入了魔,恣肆癫狂,“……她来求我收留,我只是为她的名声着想,让她打掉孩子,谁知她转头就找古乙接盘,呵呵……古乙竟肯明媒正娶脏了身子,怀着别人孩子的她,那他为何一开始要悔婚?你说他是不是贱?!”
骆东明站直了身子,手指夹住清寰剑的剑尖,随手就把清寰从颈侧拨开,“张昶也是,人都追到古府了,不想着带走晓轻,却想着怎么帮情敌摆脱麻烦,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你住口!你没资格诋毁他们!”古玄晴双手持剑指着骆东明,身体在不住地发抖,想要离眼前这人越远越好,可精神和意志在强撑着要自己站直,全力应对。
“……诋毁?你以为你爹娘都是什么好货色?我实话告诉你,你娘根本不爱任何人,她逃回山不过为了自保。而且她一开始选的是我!若我没说要她打掉你,她已经回到我身边了!即便打掉你是我接受她的条件,只要不是古乙横插那一杠,她到最后也还是会回到我这里的……”
骆东明桀桀怪笑,眉心一缕黑纹若隐若现。这变化太明显,门中众弟子也反应过来,纷纷叫嚷着“师尊走火入魔了”,仓皇逃窜。
“你住口!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我有眼睛自己会看,我记得他们的样子,他们的言行举止,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会记得他们!我根本不用向你求证!我的眼睛,我的心,自会告诉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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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
大殿外传来云知还一声喝彩,四下里乱窜的弟子们也一个个停住脚步,躬身行礼,“小师叔。”
古玄晴回头,看见正往大殿上来的一队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睫毛颤了颤。
“……莺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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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莺一身黄衫绿裙,耳边挂着轻容的各色羽毛链坠,长发结着小辫高高束成一束,发尾坠着许多细小闪亮的晶石,头上戴着一顶新鲜花环,腰上系着东洲部落常见的,祈福的五色丝绦,拴着个精巧秀气的葫芦,背着手,轻轻快快地走过来。
“丫头啊,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古玄晴的眼前被泪水泅洇,一片模糊,拿手背挡着嘴唇,一时不知想笑还是想哭。
蒋莺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要说区别,大概就是更爱俏了……
“小玄晴,师叔给你摇人儿镇场子来喽~”云知还也是背着手踱着小方步溜溜达达来的,身上穿着与蒋莺同款的黄衫绿裤,系着五色丝绦,发簪上是一尾孔雀翎眼,整个人别提多荡漾了。
古玄晴见着他,算是真的哭笑不得,“你怎么现在才来……冯琳她……”
“嗯?”云知还这才看见地上躺着一位,赶忙上前查看,良久,一声长叹,抬头看向蒋莺,摇了摇头。
蒋莺伸手抹去古玄晴眼角的泪水,“不怕,我来给你报仇。”
古玄晴还未及说些什么,跟在云知还身后那一队人中已经有人出声制止,“骆东明的命怕是还轮不到尔等来取!”
蒋莺鸟都不鸟说话的人,径直往大殿中心走,那人顿时恼羞成怒,“什么态度!”
“提调大人还是悠着点儿,白苍山早已不是皇家道场,御敕仙门,亦无明榜官身。今日叫上大人,不过为让大人做个见证,也好回明官家,白苍山今日注定废教封门。”队伍的最后边慢慢走上来一位拄着九节杖的老者,“这江湖事,自当江湖了。”
这老者一到殿前站定,在场的小辈儿无不恭敬行礼,齐声高呼“老神仙!”
“胡老,我只当你今日不来呢!”云知还年岁虽尚轻,辈分是着实不小,一方面仰仗他师父,是八大世家分支,江氏春生堂的当代堂主,另一方面,因为他本来也是八大世家之一,岳家的传人。
来的这位老者,就是八大世家中,胡家的当代家主。世人都知八大世家,却极少有人明了,古家是胡家的分支,前夜澜王室月族,也是这胡家的分支。
“惭愧,八大世家的家务事,自然也该是家里人亲自料理。”胡老向云知还拱了拱手,目光转向殿内,越过那位嚣张的提调大人,望向跟在蒋莺身后的古玄晴。
无论从古家论,还是从月族论,古玄晴都是胡家的传人。那么这仇,按江湖规矩,自然也落到胡家来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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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还也背着手遥遥望着古玄晴,心下忐忑——忽然有了家族依靠,于她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小玄晴,还真的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