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儿……”
“阁主还是唤属下倩倩吧,茉儿这名字,好久没人叫了,听着耳生呢。”
倩倩没好气地拽了一下被白少香牵在手里的披帛,一时竟没拽动,不由有些恼,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倩倩。”白少香自知理亏,顺着倩倩的话改口。
“属下在,阁主有何吩咐?”倩倩也不拽披帛了,靠着墙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白少香。
有些人,一开始以为注定要相守一生,没想到错过了。
错过就错过吧,又以为就此错过,便不会再相见,可偏偏要重逢。
天不可怜见时,同在一座城一个坊市,都能生生错开好几年。
天可怜见了,一重逢,就好像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没的白惹些尴尬。
倩倩自己却知道,面儿上横眉冷对,心里其实怨怪不起来……
不是自个儿太没出息,而是有的人,没见的时候恨的咬牙切齿,见着了,才发觉满心里只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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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该,说声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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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香低头看着倩倩的眼睛,他心里也是这一句,可惜一张口,就变成了公事公办。
“……永夜说,《太平锦鲤抄》在你那里。”
倩倩眼中掠过一抹失望,有些无语。
“所以?阁主要拿回去?”
白少香脸发白,耳朵根子却在发烫,平常再怎么舌灿莲花,此刻满心懊悔,嘴巴不听使唤,语无伦次地嚅嗫,“不……那并不是我的东西,我——我向你借……”
倩倩是真气笑了。
“借?阁主在属下这里信用一向不佳,您可曾记得向属下借去过多少东西?”
小时候的笔墨纸砚,课堂笔记,先生罚抄的策论,喂了池塘锦鲤的茶点,蛐蛐笼子,和装着她小心思的香袋,后来,还有没绣完的半幅喜帕,和她的姓名,她所有青春年少时憧憬着他的一颗心。
“我……”白少香张了张嘴,又无从辩解,终究是他错得离谱。明明两小无猜时,就总是故意央缠她,借了又昧下那些东西,就是想着能再见,盼着要再见。明明这么多年,那句喜欢在心口喉间徘徊过一遍又一遍,到了她眼前,偏偏像生了刺,扎得满口腥咸。
倩倩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意不无凄凉自嘲。
“没关系啊,是我上赶着犯贱呢,总是你要什么,天边儿的云彩我都恨不得摘下来捧着递给你。行啊,我认了,我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该还的还一还,下辈子是不是就不用再遇见你了?”
这话问得,白少香像被人一刀扎在心上,还残忍地握着刀柄左右来回地拧上好几圈。
“茉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要求退婚,林家会那样对你……我只是,怕我一旦成了现在这种不得不入京为质的状况,会害你更加难堪……”白少香红着眼眶,掰着倩倩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茉儿,纵然我们两个总要相见相欠,这辈子我还不起,那你就记在账上,总该也有我亏到头,让你做我的债主的时候……”
倩倩恨不得掐死这个呆子,“白十四!谁稀罕做你的债主!”
白痴,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在气什么!
倩倩懒得再跟他鸡同鸭讲的找罪受,气哼哼地推开他就要走。
白少香瞬间急了,什么理智脸面全丢到九霄云外,直接生扑跪倒,抱着倩倩的腿不撒手,“好好,你不是我的债主,你是我命里欠的那个贵人,没有你,我命劫将至,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呸呸呸!你瞎说些什么!你——你先松开我!”
倩倩还真没见过这章程,馆中最难缠的醉酒客人也没堂堂小侯爷这般无赖的。
“我不松开!你快说你原谅我,不然我真的会死,我立马去跳河!”
白少香学什么都很快,就是从小到大都学不会游泳,旱鸭子一个,所以他说去跳河,那绝对是毒誓了。
倩倩一整个哭笑不得。
“你怎么耍无赖……”
“我就无赖了!反正命要紧,你更要紧!”
白少香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像只抱着树干的大马猴,手脚并用,倩倩别说走了,动都动不了,挣扎了两下也放弃了,伸出手指头戳了白少香脑门儿一下。
“你……我真是,几时欠了你这冤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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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说不上和好的和好之后,倩倩回到葭菼阁,从博古架的暗格里抽出一本稍显破旧的书来,递给白少香。
白少香伸手去接,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再细看时,又没什么蹊跷,反倒让他觉着挺蹊跷。
“茉儿,我可以问一下,你知道这本书的来历和用途吗?”
之前虽然听安永夜说了那么一嘴,但还是疑点重重,关键是白少香实在猜不透安永夜的意图。
要这本书,是想干什么呢?
“……似乎说是什么诅咒之书,我拿到后并未打开看过,怎么了?”
倩倩见他眉心拧成个疙瘩,以为是什么棘手的东西,就着白少香的手打量着那本破书,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呃……你没看过就好……”这书的封皮用丝绸重新包封过,所以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想起它的内容,白少香耳尖通红,暗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关于这本书,那百戏师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倩倩在硕人馆这风月场里厮混惯了的,哪能瞧不出白少香那点儿尴尬心思,大约也猜到这是本什么书,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白少香一眼。
不过,与那些客人,倩倩或者还要插科打诨一番,调戏调戏俊秀少年。然而对着白少香,她总有些私心里的偏袒——虽然调戏起来可能会很有趣,但这等有趣,实在不想放在这样的场合——不管有没有人看见。
“……他能跟我说些什么?我接百戏园这个任务时,还是老阁主在的时候。老阁主只要求我按时收租,还嘱咐说,戏要演得泼辣些,不到万不得已,无论那百戏师想拿什么东西抵押,一律不接受,直到让他拿出这本书来……”
白少香嘴皮子直抽抽,老阁主他叔公可是个戏精老狐狸,调教的探子也是个儿顶个儿的戏精,你听听这任务安排,戏可够足的。
“那帮唱戏的其实挣了不少钱,要不是百戏师和他那徒弟掺和长空寺的事儿,可不至于什么也没剩下,要拿身家性命相抵。”
倩倩嘟囔着,她只负责完成任务,老阁主让她等着敲诈这本书,那她就老老实实按剧本演,不过她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老阁主要她拿的是这破书,她可是见过百戏师拿来抵押的其他物件儿的,正经是有些价值不菲的古董珠宝和戏服头面,哪一样不比小黄书值钱?
真不明白这些人都什么恶趣味……
“……身家性命?”
“百戏师临死前自己说的,说这书就如同他的身家性命……”
倩倩眨眨眼,解释说,她还是没法儿把一本小黄书跟一个人的身家性命对等,实在理解不能。
白少香倒像是听见了一个关键词儿,如果这书确实像安永夜所说的那样,封印着大妖,得到书的人心术不正有求于那些大妖,却不想尽心供养,导致招来累世诅咒,那可不就是关系到身家性命么。
想到这里,白少香又拉着倩倩反复问了好几遍,确定她确实没打开过这书,才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