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爷爷愁眉不展,干活有气无力,我奶奶劝他说,你现在放心里担忧也没啥用,咱们先把日子过下去,真打起来,到时候再看。我爷爷想想也是,过了半年以后,我爷爷看确实没有打仗的样子,才算彻底的放下了心。毛主席只是吓一下美国佬,让他们不敢欺负咱们。
仗是不打了,国家的建设同时在快马扬鞭。
村外的公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又竖起了一根根的电线杆,以前是木头的,现在全是水泥的。黑色的电线在电线杆之间拉了起来,一些鸟站在电线上东张西望。
我天生好奇的父亲想知道电线里装的什么东西,于是,他就把自己的耳朵趴在电线杆上听,除了一阵嗡嗡的声音,他听不出任何究竟。他就跟别人说,那些电线里面钻进很多蜜蜂。
公路上一天只有几辆汽车开过,但这已经够神气的了,那些苏式卡车的司机们带着墨镜和棉丝手套,坐在驾驶室内稳稳地拿着方向盘,像个掌舵的将军。他的身边陪伴着穿着列宁装的短头发的女干部,一手拉着驾驶台的扶手,两个人的形象就是这条公路上最亮丽的风景线。成为一个卡车司机,是我父亲至生的梦想,他经常在自己的梦里开着那辆两节车厢的卡车。
没有人通知,村里突然来了一群神气活现的工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电工包和一卷的电线,他们是来要给村里安装广播的,他们说,等广播有了,就能听到县里的声音,省里的声音,党中央的声音。
这个消息让人们激动异常,同时他们也带了一个疑问,就这样一根小小的电线,又不是空心的,声音是怎么像流水一样淌过来的?
自从通了公路以后,乡里到村里是很方便。
工人们很有钱,打扮得很有派,脖子上挂一条白色毛巾专门用来擦汗,惹得乡亲们笑,擦个汗还故意挂个毛巾,用袖子不方便么。
每天有一辆拖拉机,把工人们吃的从乡里拉过来,他们拿钱去买村里的鸡蛋,一只鸡蛋五分钱,有时候鸡蛋刚离开母鸡的屁股,还带着带着母鸡的体温,他们就把鸡蛋拿走了。他们把鸡蛋打在饭汤里,稀饭里,加上几调羹白糖,搅拌均匀了咕噜噜的喝下去。他们一点也不稀罕白糖。
这些人在村里拉了一个星期的电线,吃了村里的很多鸡蛋,电工走后的第二天,又来了一波人,他们从一辆拖拉机上卸下一箩筐一箩筐的五角星喇叭,他们把喇叭用钉子敲在房屋门口的木头柱子上。
安装好的喇叭一直没有动静,村里人渐渐地就把它给忘记了。那天吃完饭,我爷爷全家围坐在门口剥着土豆,广播突然想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把坐着的人全都吓了一跳,我的三叔“哇”地哭出来,我奶奶手里拿着剥好的土豆忘了往嘴里塞,她奇怪地问我爷爷:“党中央是个女的?”
我爷爷“嗤”了她一声:“这是广播员。”
“啥是广播员?”
“就是广播里说话的人。”
“那党中央是男的还是女的?”
“党中央有男的也有女的。”
我奶奶恍然大悟:“她就是个传话的。”她有点看不起她的意思,好像这个女的骗取了她的尊敬。
“就是这个意思。”我爷爷把手里土豆咬了一口,另一半的土豆截面上留下他的平滑的齿痕。
我奶奶有些担心:“这个女人说话是蛮好听的,她不要把话给传错了。”她想了一下又问:“那主席大还是党中央大?”
我爷爷答不上来,他灵机一动:“党中央就是主席,主席就是党中央。”
自从有了广播,村里人日常谈论的话题越来越丰富,从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到粮食统购统销,人们感觉国家好像就和自己在面对面了。
人们的生活同时起了大变化,人们根据广播的时间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只要广播一响他们就开始烧饭,广播一停,他们就下地干活,没有多久,村里的人就觉得自己须臾离不开了广播,他们好像是被广播管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