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去打家劫舍一般,我爷爷的第一单生意居然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午夜。
老林把他从家里带到村口的大樟树底下,林师傅说:“等一下,还有人。”
老林蹲在樟树下抽烟,大约十几分钟以后,一个手电筒,从公路那边一闪一闪的过来,这个手电打得有点高,等到他快到跟前,我爷爷才看清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把手电像探照灯一样绑在自行车的龙头上。
这个人过来以后也不说话,只把自行车往边上一靠,在老林身边蹲下来,两个人猴子一样蹲在那里继续抽烟。又等了一会儿,从黑暗中继续冒出三辆自行车,其中一个人跳下车后,开心地说:“咱们这支队伍挺像武工队。”
“切,还武工队,汉奸的侦缉队还差不多,都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货。”
另一个人问:“老林,今天怎么搞?”
老林:“今天那边区里的打办都休息,所以,让你们早一点来,快的话,今天可以走两趟。”
其他的几个人按捺不住的兴奋:“还是你消息灵通,那么快点走呗。”
准备出发前,老林告诉我爷爷:“我是头车,你新手跟我后面,记住,不要超车,就跟我四五步地方,不要太近,太近了,我一个刹车,你就撞进来,跟我的速度。”
我爷爷说:“明白明白。”
老林想了一下,又郑重的说:“如果遇到什么事,保车不保货,保人不保车,记住没有?”
老林告诉我爷爷,有人拦车,先丢货,再丢车,人想办法跑出来,只要人不被抓住都有办法。说完这些,老林冲我爷爷笑笑说:“实际上能抓住也没事。”
我爷爷聪明人,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能跑还是跑。
一行人像是一行大雁,在头雁老林的带领下,在黑暗中“沙沙”地穿行。
我爷爷在队伍中,一脚接一脚的蹬着车,紧张和刺激让他微微出汗,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觉得自己能把自行车蹬飞起来。他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情,自信满满,对未来的生活又是充满了希望。
两个小时以后,一行人到达了锯板厂。老林处事老练,离锯板厂还有一百米,他吩咐大家先是下车,一个人捏着手电往前走,我爷爷看着那一点点的亮光在黑暗中一晃一晃,拐过一个墙角,不见了。其他人依旧在原地等候。
十几分钟以后,墙角那边亮出了一个灯光,冲着这边晃了晃,压阵的那辆车主,说声:“走!”他熟练的一手一辆车推着走。
老林站在那里接过自己的车。
锯板厂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里一个人的声音:“进来吧,狗拴住了。”
他们把车推进去。
院子里,一捆捆的木板早已扎成了人字形,一个人扶住车把,两个人抬起木板往自行车书包架子上一放,动作非常熟练。
轮到我爷爷的时候,他感觉整个车子往下一沉,左右有些摇晃。
装好了车,所有人回到原来的大路上,老林不放心,他让我爷爷先上车,他在后面扶住书包架上的木头,跟着自行车一边跑一边低声的喊:“稳住,稳住、速度上来!”
速度上来以后,我爷爷稳住了。
依然是老林带队。
骑了一段路以后,我爷爷差不多掌握的诀窍,重栽的自行车讲究的是一个速度,只要速度稳住,车比空车还稳定。
自行车沿着公路边像燕子一样掠过,我爷爷越骑越精神。他看着天边一点点的亮起来,空气中湿漉漉的,露水泅湿了他的衣衫。他把外衣敞开只露出里面的褂,外衣的两只衣角高高的扬起来,这一刻我爷爷觉得自己特别的神气。
上了一个坡,大伙儿停下来休息,相互推让着馒头和水。
老林告诉我爷爷,到这里,差不多就是一半路。前面有个关卡,如果遇到检查,要么绕路,要么等他们收工。这几天,“打办”的人回县里领会新精神去了,可以放心过去。
从老林的说话中,我爷爷隐隐感觉,他和“打办”之间,存在潜在的关系,但是他觉得自己不方便直接问老林,这种事,他觉得只要心知肚明就好。
像老林预料的那样,第一天异常的顺利,第二趟的时候,产生了一些分歧,每个人的赚钱欲望有高低,有些人想继续骑,有些人不愿意,最后老林拍板,能赚就多赚一点,不愿意赚的可以先回家。我爷爷表示想再骑一趟。
我爷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村里点了灯,村口几条狗没有认出他,不知好歹吠了起来,被他骂了一句“畜生”,狗们听得是他声音,马上不吭声了。
看见他回来,我奶奶很是高兴,到灶间生火,给他烧了两个糖水蛋,转身出去了。我二叔站在边上看,我爷爷说:“给你吃一个。”
我二叔说:“给爹吃的。”身子却蹭了过来。
我爷爷说:“你吃了快点长大,好帮我干活。”
我二叔站在那里不敢上来,说:“妈要骂我勒。”
我爷爷说:“爹给你吃,你妈不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