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七年,我父亲已经二十岁,他不但是生产队里的全劳力,而且还是个在职的道士,周边的几个村知道他学过两年手艺,遇到家里白事,都把他请过去,念几句经书去超渡亡者。但是这个事情不能够光明正大地干,一旦被红卫兵知晓,就会当成四旧残余拉去批斗。因此我父亲只能够夜里去夜里回,那时候,也没有收钱的习惯,我父亲纯粹出于帮忙,这让他积累了一些声望。
有一天,我父亲从地里回来,看到有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坐在家里和我爷爷说着什么。
陌生人前脚刚走,后脚我父亲就问我爷爷:“爹,你想把月娥过继给别人?”
我爷爷没有吭声。我父亲说:“妹妹很可怜了,你还要过继给别人。”
我爷爷说:“这是你妈的意思。”
我父亲冲我爷爷吼:“我妈都死了,这不就是你的意思。”
我爷爷说:“过继到别人那里她才能够有好日子,你两个弟弟没有长大,你没有娶媳妇,家里的事情还多,过继给别人,你妈生前讲过这个事情。”
见我父亲伤心,我爷爷又说:“又不是把你妹妹卖到外地去,这个人家里没有女儿,只一个儿子,想过继个女儿放身边。那户人家又不远,就在隔岸,你想你妹妹了,随时可以去看。”
我父亲听我爷爷这么说,就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说:“那我妹妹随时可以回来的?”
我爷爷说:“那肯定可以随时回来,又不是旧社会卖儿卖女,想去就去,想回就回,等于多了一家的亲戚,这不是好。”
晚上,我爷爷叫我父亲一起,把月娥叫过来说话,我爷爷和月娥说:“讨饭,爹跟你说个事,你想不想吃馄饨?猪肉馒头。”
月娥说:“爹,我想。”
我爷爷说:“你到另一户人家去过日子,那户人家时常有馄饨吃。”
月娥一听要去别人家,马上改口说:“爹,我不要吃馄饨了,我不要到别人家去。”
我爷爷哄她:“你在家里,没人看着你,你手都烫烂了,那户人家把你看住,吃的还好。”
我爷爷又说了一些话,月娥听不进去,低着头站在那里,嘴巴一扁一扁地要哭,我爷爷就说:“你先过去过一段日子,不好过就回来。”
月娥“哇”地哭出来。
过了两天,那户人家过来带人,夫妻俩都过来了,穿着很干净的衣服,还给月娥带来一身新衣服。月娥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爷爷把她拖出来,她躲在我爷爷身后哭。
男人和女人笑着打量着月娥,女人说:“姑娘长得蛮俊,就是没收拾,头发没人梳,到我家,我把她收拾的漂漂亮亮。”
我爷爷笑着:“家里没有女人,地里都忙,哪有空去收拾她。都是自己梳。年龄虽然小,但烧饭喂鸡都能做了。”
他们越夸奖月娥,月娥越害怕,我爷爷把他往那对夫妻边上拉时候,月娥抱着桌腿不肯撒手,男人笑道:“现在还怕生,过两天就好了。小孩子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