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出了内室,走向了他办公的桌案。
沈濯拿出一个普通的粗布手绢放在了桌案上,轻轻往她这边推了推。
安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她便伸手打开了手绢,这一看,手上便是一顿。
是她的铁箭头。准确的说,是她反杀杜展霖派来灭她和严掌柜口的那位侍卫时,射出去的那一枚箭头。
当时情况紧急,她和小奴、流景三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尸体移走,布置现场,吸引杜展霖进密林。
所以匆忙之下,她只取回了后来射出去的两枚箭头,倒忘记了自己之前还射出去过一枚。
她的弩比别人的要小得多,使用的箭头自然也袖珍,这在大沅朝也算是独此一份。
但沈濯在玉峰山上是见过她的弩的,所以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她专属的箭。
这便是又落了一个把柄在别人手中。
如今沈濯将这箭头还给她,便是在表明,他又无声地给她解决了一个麻烦。
安宁收下了箭头,手无意识地蜷紧,心绪起起伏伏,一时间不知是愤怒更多还是羞愧更多。
她暗自咬紧了牙关,终于,她忍不住质问。
“你做这些,是希望我对你感恩戴德,还是只是在嘲讽我不自量力多管闲事?”
她想:看着自己在他面前低头,看着自己的渺小和狼狈,他应该很开心吧?
开心即使自己之前不管多么恨他,到最后还是要依靠他来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开心看着她在他面前无能为力,渺小得一捏就死。
沈濯无声轻叹,他道:“安宁,你看着我的眼睛。”
安宁轻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内心挣扎片刻,她还是抬起了头。
他的眉头轻蹙着,目光坦然而平和。
“安宁,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也不会去嘲讽你,我只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这件事情太过危险,我不希望你牵涉其中。如果你觉得一定要亲手解决掉你恨的人才够痛快,那么,我会把刀递到你手里,但前提是……请允许我站在你的旁边。”
站在你的旁边,为你挡去刀光剑雨,即使你最后调转了剑尖,对准的是我的胸膛。
最后那句话,沈濯在心头默默补充上了。
他眼含善意的看着她,恨不得将所有的诚挚都写在脸上。
但谈起这些,心情难免沉重。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然后打开了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带锁的匣子。
他又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了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红色的纸。
安宁的目光触及到那张纸,整个人似被雷劈中一般,浑身动弹不得。
那是一张大红洒金的纸,纸上的内容,她不用看,也能倒背如流。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那是她偷偷拜托薛大夫给两人写的婚书,原本是打算在中秋那夜向沈濯郑重表白加求婚用的。
他以前总是将“无媒苟合”挂在嘴边,中秋那夜,她便想要补齐这些礼数。
只是当时山上条件有限,她无父无母,而沈濯的长辈也并不能前来。所以她请求德高望重的薛大夫替他们写了原本该是男方父亲写的婚书,她不知道怎么才算郑重,所以笨拙地将从陶祖安那儿抢回来的官印盖在了上面。
有长辈见证,有婚书为凭,她再向他郑重表白,之后两人在山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重新举办婚礼……这是她当时想出来的对他表明自己爱意的方式。
那时春花院一场大火,她本以为已经将自己那些可笑的心思付之一炬,可没想到,他还是看见了,还从屋子里将这婚书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