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是在路过的村落里借宿的, 施禹水叮嘱了众人不要透『露』自己身份,只说是出门做生意的就行,得到了村民热情招待,虽然有里正来探头探脑地问话,被施禹水送了一两银子就立刻变了副嘴脸。
一路走了整整两天, 终于在出发后第二天傍晚来到真阳县城, 施禹水吩咐先前来过的智清去找客栈歇脚。跟来的几个亲兵中有人出声道:“大人, 小的跟这边一家客栈掌柜的是远亲, 不如去他家吧?”
施禹水看了看说话的人:干干净净一个小伙子,在跟来的几个亲兵里算是最年轻的。他没有多做考虑,直接点了点头:“好的,你来带路吧。”
小伙子边走边说:“大人肯定不记得小的了, 小的名唤张冲, 小的爹跟县衙后门守门的张二叔是本家。这边客栈掌柜的婆娘是我们村里嫁出去的小娘子。我们村子不大, 差不多家家都连着亲呢。”
施禹水想起淑娘跟自己说过,后门的老张头的儿子娶得是梅家的女使,如今自己的亲兵里果真有跟梅家有关系的人, 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他暗忖梅家势大,在本地已经盘踞多年,在县里各方面都有渗透, 不是能连根拔起的,而想要扶起另一个势力跟梅家打擂台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最好是梅家跟自己能够相安无事,平安度过三年,大家皆大欢喜。他暗自决定, 只要梅家不会不识相地『插』手县衙事宜,抢夺自己的权力,就任由他们一家独大吧。
住进客栈之后,张冲果然跟掌柜的拉了关系,掌柜的便殷勤地吩咐伙计打水给众人洗漱,又安排饭菜,随着饭菜送来的还有一壶酒,那伙计还暗示可以安排一个姐儿来服侍,被施禹水打发下去:“正事还没办呢,不宜饮酒。”
饭饱之后,施禹水把掌柜的叫来询问州府衙门坐落何方。掌柜的一脸生意人的笑意:“客官是要盐引的吧?路引在县衙就能办,只有盐引才需要去州衙呢。”
施禹水不欲跟他多说,直接叫他说州衙的位置拜见知州的流程如何等等。
掌柜的扫了一眼跟在施禹水身后的王二智清跟张冲,想到没跟过来的另外四个壮年男子,这一行八人虽然只开了一间上房,却给每个人都单独要了次等的房间,显见不是差钱的。张冲又是浑家的本家,说这人大有来头的话应当不假。他心里猜度了一番施禹水的身份,大约是外地来的大盐商?顿时脸上的笑更大了三分:“客官,若是求见知州大人的话,先要孝敬孝敬知州的心腹,孝敬到了他就会安排客官尽快面见知州大人。等客官去拜见的时候,还要打赏守门儿的一点儿钱,给知州大人的孝敬自然不消说。”
施禹水低头想了一下,又问道:“若是有别的地方府衙的来使去拜见,该是怎么个路数?”
掌柜的心道这人看来连他们本地的上官都打通了,来头确实不小啊,瞬间又加了三分恭敬:“若是公差的,远道而来自然是先住在驿馆里,由驿差给知州大人通报,然后知州大人再吩咐拜见。若是私事的,直接去府衙报名求见即可,只要有官府里正式开出的公文。”
施禹水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原来有这么多不同啊,跟我家乡那里很不一样。”他继续问道:“知州大人掌管一州之境,你知不知道他治下的各位县令大人拜见他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掌柜的暗笑一阵,回答道:“既然是下属,自然是先上门投递拜帖,而后静等知州大人得闲了派人召见。不过,若是述职的话,好似是知州大人派人通知各个县令来拜的。”
施禹水谢了他,给了他一角银子打赏,便说自己一路劳顿,想要早些歇着,打发他下去了。随后又再三告诫张冲,暂时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张冲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也被打发下去休息了。等房内只余王二智清两个自己人,施禹水吩咐王二明天一早就拿着自己的名帖去州衙投递。然后再去打听一下英州知州跟真阳县令的行事为人如何。至于智清则到姜家医馆拜访一下,说明自己前几天带走吕家一家的事情。
第二天,王二跟智清一早就出去了。施禹水坐在客栈旁边的一个茶铺子里吃茶,张冲带了另一个人跟他同坐,其他三人做了另一副座头。许是六个人都年轻力壮,茶铺老两口战战兢兢地送上茶水,一不小心打翻了一只茶碗,张冲立刻就责问起来:“你怎么回事?”
施禹水按住了他,又对连连作揖的老人说道:“无妨,你下去吧,让我们自在吃茶。”他本来想跟茶铺老板闲聊几句的,这下泡汤了。
一盏茶没有吃完,王二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大官人,知州大人说这就见你!”
施禹水略一楞,果断地起身,看看自己衣着,出了没穿官服之外,并没有不洁不整,当机立断地吩咐张冲两人:“回客栈带上礼物,快!”又对另一桌的三个人说:“你们先留在客栈等候。”再对王二道:“你还去打听县令的事。”
几个人纷纷行动起来,施禹水身上没带零钱,索『性』给了老两口一两银子:“方才我的手下惊吓了老板,这点钱拿着,当是赔罪吧。”老两口颤颤巍巍地接过,没口子的道了谢。
客栈掌柜的见施禹水一夜之后就得到知州召见,不由佩服地道:“这么快!老弟真是大手笔!”施禹水笑笑:“不舍不得啊。”掌柜的深以为然。
施禹水带着张冲与另一个亲兵来到州衙门前,向门人拱手道:“浛洸县县令施禹水前来拜见知州大人。”
门人抬头看看几人衣着,将手伸在衣袋内捏捏那串铜钱:“官凭呢?”
施禹水从怀里拿出官凭递给门人,门人接在手里:还真是做官的,可惜有些小气吧啦的。有心不往里面送吧,偏偏刚才他已经收了这官手下给的钱了。衡量了半晌,还是把官凭送了进去,却对施禹水没有身着官服只字不提。不一会儿回来道:“大人召见你,快进去吧。”
施禹水多少有些懵:自己穿的便服,怎么能直接去官厅拜见?这也太失礼了!跟着门人出来接人的衙役一见便知门人没有收到敲门钱有意为难,上前打起了圆场:“大人,请往这边侧门走,直接到后堂相见吧。”
施禹水感激地道:“多谢上下。”随手递了一块银子过去。衙役接在手里掂量,大约有二两了。他扫了一眼门人,见他果然傻了眼,这才得意地带着施禹水从侧门进了后堂,又去前面官厅里请了知州,又叫张冲两人担着礼物送到后院去,而后自己出面招待他们两个。
知州年约三十四五,面白有须,身材略显发福,一身官袍,乐呵呵地居中坐下,等施禹水见了礼又叫他在左边坐了,开口问道:“施县令年轻有为啊。不知是几时到任的?”
施禹水欠身回答:“回禀大人,下官是七月二十九日到达浛洸县境的,本该早来拜见大人的。拙荆因旅途劳累不幸小产,下官伤心之余直拖到今日才来拜见,是下官的不是,请大人治罪。”
知州深表同情道:“既是事出有因,本州自然不会责怪。不知施县令夫人如今可大好了?”
施禹水再次欠身道谢:“多谢大人垂询,拙荆已然安好了,只是还需仔细调养。”
知州点点头转了话题:“施县令治下百姓约两千户挂零,此乃两年前丁县令到任时核实过的数目,不知施县令到任之后,有没有再次核实?”
施禹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下官翻查了县衙所藏卷宗,两年间大约有一百八十口人丁浮动,其中老弱病死者一百一十三口,销户三十户。另有七十二名新丁降生,亦有分家增户十二户。此外,县内育婴堂捡到女婴三名,均交由县内大户梅家抚养了。现今浛洸县境内共有一千九百九十八户。”
知州满意地点点头:“施县令果然没有推搪。只是浛洸县如今不足两千户,本州暂且以两千户计数,不知施县令可有意见?”
施禹水道:“下官没有异议,多谢知州大人宽容。”两千户才能称作上县,不然浛洸县就要沦为中县了,到时候县丞一职也要被撤销,而差的数目实在很少,只要再添两户又要重设县丞,自然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知州仍旧乐呵呵地笑道:“不必来回来去地上报,以免麻烦嘛。你说对吧,施县令?”
施禹水捧了一句:“大人高见。”
两人就浛洸县内的田地赋税等又谈了一阵,知州端起茶准备送客,施禹水忙抢先起身:“大人,下官赴任途中经过杭州,被杭州知府托付了一份公文,请大人过目。”将高知府手书盖着杭州府大印的公文送上。
知州看了一遍,问道:“为何指明要真阳县捉拿拐子?既是州府行文,从官面上走不是更妥当吗?”
施禹水便将那件事掐头去尾地讲了一遍:“下官适逢其会,又被高知府言道顺路带来。下官本想推辞一番的,谁知闲谈中无意得知高知府的夫人乃是宗室女,下官虑及高知府背后的宗室,便应承了下来。”这种小事根本不用抬出来三皇子,一个小县官害怕宗室的势力,完全可以被理解和接受。
知州果然不再纠结:“你虑的有理。”他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施县令直接带给真阳县的黄县令,叫他抓紧追查吧。等捉到人审问明白了,再上报本州,由本州将人解往杭州府即可。”
说完他便端茶送客了,施禹水出了后堂,带他进来的衙役态度很恭敬:“大人的两位下人已经在前面等候了,小的送大人。”
刚刚来到门口,就见王二急匆匆地跑来,施禹水先向衙役道了谢,带着张冲两人出了门,迎上去截住王二,问道:“出了什么事能让你赶得这样急过来?”
王二擦了一把汗:“大人,小的在街上听说姜家医馆揪住了一个强盗送到县衙去了,小的过去打听了一下,被抓的似乎是智清,小的就赶紧过来寻大人了。”
施禹水听了大惊:“怎么会这样?智清只不过是去医馆里通知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