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想了想答道:“先苦涩后甘甜,余香悠长。在本县所喝过的茶叶中,确实算得上是极品。”
白老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茶确实是好茶,只是产量太少。若是拿出去卖的话,万一被权贵所得,前来索要,白家该如何应对?更甚的,若是仗势来夺白家的茶园茶树的,白家又该如何是好?不若留在自家,横竖都是自家人。这些都是祖先留下的教训啊。”
施禹水虽然对这位白家祖先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才能做出这样的安排而好奇,却没有打算详细询问,这种涉及祖先的事情算是家丑,一般都不会有人愿意说出来的。他只对白家目前的状况发表了自己的疑问:“既然是跟白家合作的茶铺背叛了,白家用来掩人耳目的茶园也被梅家得到了,白家打算怎么再出售这些茶?”
白二勇怔住了,他焦急地问父兄:“爹,大哥,咱们之前没想过这件事啊。”
白老爷子脸上也显出了忧虑之『色』:“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非大人提醒,老夫还真是忽略了。老夫原打算到京里另寻一家茶铺合作照旧出售白家茶,却忘了等到梅家也做出茶来,自然会发现品质不同,那白家以前所做的幌子就会被拆穿。”
白长峰亦是一脸焦虑:“爹,咱们都太兴奋于被骗走的茶园只是个幌子,却忘了没了这个幌子,白家茶不能在京里出现了。”
施禹水听到“幌子”二字,忽然想到了“皇子”身上去。他试探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本县先前在京里时跟官家的三皇子有些交情,不若修书一封送予三皇子,请他在官家面前周旋一二,将白家茶列为贡品如何?”
白二勇喜出望外:“爹,白家茶成了贡品的话,以后就……”白老爷子却当机立断:“不可!”白二勇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又见父亲并不同意,顿时愣住了。
白老爷子向施禹水说道:“老夫多谢县令大人为白家茶寻此机缘,只是白家茶不能再这样现于人前了。”
施禹水却笑了:“老丈只是担心打出白家茶的名号?何不换一个名头?”
白长峰向父亲说道:“换个名字倒能一试。”
白老爷子一边思考一边摇头:“还是不太妥当。换个名字固然不会叫人想到白家茶上面去,只是京里还是不能再去,京里喝过白家茶的人多,万一从味道中尝出来是出自同一家,还是有会被拆穿的可能。还是换个地方出售的好。”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老丈若是不想跟皇子搭上干系的,本县便不费时了。说起别的地方,本县南来时在杭州停留了几日,发现那里也是个好地方,杭州知府跟本县也有一点儿交情。”
白老爷子说道:“老夫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了。大人所提及的杭州老夫也有所闻,等老夫跟家中诸人商议之后,若是打算将茶叶卖到杭州去,再请大人帮忙引见知府大人就是。”
施禹水笑笑将这个话题揭过不提,开始用饭了。饭后他忽然想起淑娘来,便向白老爷子说道:“本县的夫人先前小产,如今正在县衙修养。本县觉得那茶确实好喝,想跟老丈讨一点子茶叶来,叫夫人也能尝尝。”
白老爷子当即就答应了:“不瞒大人说,这茶对女子也有些养身的好处,只是不能在经期或是孕期饮用,既然夫人是产后调养,正合用这种茶呢。”他吩咐长子:“你把那茶分一半出来装好。再有,二勇你取一桶水送到县衙去。大人,祖先说了,这茶配上这口井里的水对养生有奇效。”
施禹水大喜,忙道了些:“夫人正是被方老郎中说道需要调养三年才能回复的,老丈这能够养生的茶水送的及时,本县这里当真是多谢老丈如此大方了。”
两人不免提了几句怎么会小产的话,知道县令夫人是一路跟着县令千里跋涉,不禁叹了一句:“夫人好魄力。若是换了别家『妇』人的,说不得为了腹中孩儿,就要夫妻分离了。”
施禹水沉默了一阵: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夫妻相聚重要,他根本没得选择。不一会儿白长峰拿了一只纸包出来递给施禹水:“大人家去之后还是要尽快寻一个瓷罐收好茶叶,一旦被水浸得『潮』了就不好了。”
施禹水接过纸包塞进怀里:“本县知道了。”瓷罐嘛,娘子也有一个跟白家一模一样的,就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了。随后便说:“本县回到县衙还另外有事,这就告辞了。”白二勇忙道:“大人只管前面先走,草民随后就把水送去。”
施禹水笑着道谢:“那就麻烦二勇兄弟了,若是天晚的话,就在县衙里暂住一晚。”
白二勇笑了:“大人怎么会不知道白家在县里也有宅院?草民直接回家住一晚就行。”
施禹水摇了摇头:“二勇兄弟还是住在县衙吧。白家在城里的宅院,如今被跟梅家亲近的庞主簿亲自带人看守着呢。等梅家这件事平息下来再去比较合适。”
白老爷子大摇其头:“梅家若是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能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施禹水被他的话提醒,不禁想到,梅家对夜探的反应确实有点超乎寻常了,之前那件产『妇』的案子能够那么快结案,说不得也是梅家急于让自己接手这件事而不得不妥协的,自己在堂上说的理由的确有些是经不住推敲的。
几人从四进离开,径直来到二进,施水谷跟衙役们都在院中用饭,桌上盘碗罗列,大鱼大肉,整鸡整鸭,甚至虾蟹俱全,另开了好大一坛酒。除了施水谷还有些分寸,衙役们都喝得东倒西歪的。白老爷子忙吩咐人做几分醒酒汤上来:“大人要回衙,这几位差大哥醉得这般模样,怎么能护送大人?”
等到一碗醒酒汤下肚,施禹水又命打来井水给几人洗脸,众人才半清醒过来,施禹水便出声询问:“骑马回衙有问题没有?若是不能支持的,本县可以叫白家准备车辆。”
熊金壮打了个酒咯:“大人,若是想平安回衙,还是有驾车比较合适。小的骑马倒是能骑,就怕半路上再把酒给颠出来了……”
施禹水不由笑了起来:“也好。”他回身转向白老爷子,还没开口呢白老爷子便吩咐两个儿子去驾车:“还有你三叔家的小子,你们三个把家里的三辆车全都套好,送大人跟差大哥们回县衙。”
他低声对施禹水说:“大人还是不要跟这帮醉汉同车的好。”施禹水也怕这些人路上醉吐,自己带着一身酒气回衙没什么,怕得确是带着一身呕吐物回去,立刻便答应了。
施水谷只喝了一点酒,没有达到醉的程度,凑到跟前向施禹水提出同车:“大人,我跟你一起坐车?”
施禹水推开他的脑袋,嫌弃地说:“你当自己身上的酒气少啊?你若是不想跟这些人同车,不如自己骑马好了。”
施水谷眼前一亮:“好啊。我骑马回去。”
那边白二勇叫人套车,自己凑过来说道:“县令大人,草民给大人驾车,顺便把水也送到县衙。”
施禹水拍拍他的肩:“那就有劳二勇兄弟了。”白二勇兴奋地打水去了。
施禹水看着院里的衙役们,突然说道:“今日本县要被你们的浑家骂死了。好好地去衙门当差,弄成这个醉鬼模样回家。”
羊德贵听到“浑家”两个字,顿时酒醒了一半:“小的要是有浑家就好了。大熊他婆娘『性』子软,不敢骂他,呃,也不敢骂大人。”
施禹水便问他:“大熊何时成的亲?本县看你们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你为何没有成亲?”
羊德贵顿时伤起心来:“大熊他,他娘把娘家侄女说给大熊了。小的娘没个侄女甥女的,家里又出不起聘礼,就……没说到亲。”
施禹水心里对夏桑有了一点同情:大熊既然已经成了亲,她的心思就注定要落空了。他很快又发起愁来:若是把夏桑留在县衙久了,以后她恐怕不会有清白名声;若是把她送回父母身边,上一次夏菊死见过她的父母,不像是能为女儿考虑的。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这些女子的事还是交给娘子来处理吧,自己实在是不想管也管不过来了。
白家人很快套好了三驾车,施禹水单独乘坐白二勇驾的车,施水谷骑马跟随在一旁。白长峰跟另一个白家人则分别拉上众衙役,空下来的马全都跟在三辆车后面,一行人往县城的方向驶去。路上施禹水还曾经下令停过两次车,让忍不住的衙役都下车“腾腾肚子”,免得吐在车里糟蹋了车。若非是县令亲自下的命令,只怕衙役们会想到吐在你家的车上是给你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