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问罗约为何路上走了这么长时间。
罗约笑着说:“还不是想着要教教纬儿怎么雇用伙计怎么找路怎么看货怎么找人合作?我一年一年的老了, 再过几年在家里抱孙子就不出门了。”
罗纬精神很好地说:“爹放心,等三巧儿生了儿子,你只管抱孙子, 我出门做生意就行了。”
罗约笑着『摸』『摸』他的头:“有你这句话,爹就放心了。”
李立挂念女儿, 长吁短叹了一阵之后又来相陪。听见父子俩这番对话不知怎地想起自己爹来, 似乎自己小时候也曾有过这样对话?不由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忙转过头去忍住了。
当天晚上罗家父子就在县令院子里住下了。第二天一早罗约没有起身。罗纬惊慌地跑出来找李立:“哥,爹身上很烫,烧的很厉害。”
李立去看了岳父,一『摸』额头滚烫,脸上烧的通红,喊又喊不醒,忙去回了施禹水请方郎中过来看。
方老爷子来了之后一诊脉就皱了眉头:“这是水土不服, 一来赶路辛苦, 再加上岭南天热常有瘴气,内外相激所致。要赶快把这高热给降下来,不然会转大病症的。”他一边提笔开方一边说:“拿点冰块敷在额头上降温。一个时辰擦一次身,不能直接用井水,用凉开水。”
罗纬跟李立轮流照顾起来。罗约这一病倒,直过了半个多月才逐渐好转,能够起身走动了。
施禹水在外面问麻郎中是不是在方家医馆。方老爷子笑着点头:“麻家父子跟老夫虽然语言不通,不过相处还好, 净明师父人又谦和有礼。”
施禹水也笑了:“既然这样,本县就把方老丈教授麻郎中之事当作第一次开课吧。今日十五,明天县学开始上课,老丈要不要来看一下?”
方老郎中迟疑了一下问道:“麻家那个儿子是不是要来认字的?老夫看他明明不像是懂医术的样子,却也跟在医馆里。净明师父得了闲还会跟他说几句话,听着像是很平常的话。老夫猜他在学官话,肯定是想做什么才需要学官话的。”
施禹水点了点头:“嗯,麻鹰说要在县学里念念书,本县跟他说先生不会讲麻寨话,他来学很难听懂。他就说先跟净明师父学一点简单的官话,能跟人交流就足够,然后在县学里就当自己是小孩子认字。”
方老爷子笑着说:“那麻郎中可能也会过来的,明天老夫还是过来看看吧。”
第二天县学开门,之前来报名的人都来了,有些年纪小的是家里人送来的,再加上县里也有不少百姓过来看,把个县学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施禹水当即宣布了年纪小的独成一班,年纪大只需要认字的另外一班。遇到收获的时候,年长的班会给假期回家忙活。年幼的班则是十日一休沐,逢到年节跟着朝廷规矩给假,遇到生病家中有事等情况也需要向先生告假。
姜娘子亲自送了吕河过来之后就回去了。白二勇的浑家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却一直等到他入了县学分了班才离开。净明师父陪着麻鹰等候分班之后主动来找施禹水:“大人,方施主那边刚巧来了一个病人,麻郎中也留下来学习了,没有时间过来。”
施禹水也向他道了谢:“劳烦大师专门跑这一趟传话。”
苗书生劝来的两位书生一位姓窦,一位姓凤。三位书生来的要更早一些,施禹水给他们三个指了一间屋子做考场,用屏风间隔开三人,留下了一道题目,叫他们做一篇文章出来:正是他所记得的前世两年后省试的考题。监场的只是随便派出的两名衙役。中午的饭菜就从食堂里送过来。
到下午收了卷之后,施禹水连夜看了三份文章,暗自盘算:自己对他们三个详细点评一番,过上两个月就再来一次,然后到明年就把这个题目再出一次,美其名曰看看长进如何。这般潜移默化之下,只要三个人力有一个能中举去京里参加省试,必定能中进士,与自己政绩上大大好看,升职不在话下。
施禹水把这话跟淑娘说了以后,淑娘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问出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问题来:“郎君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升职?若是不升职不就能在这岭南偏远之地连任吗?这样岂不是远离那水患之地的良策?”
施禹水哑然了好一阵:“除了保命,我也想恢复先祖荣光,这样才能庇护家族长久。”
淑娘不能理解古人对于家族的执着,只得把这个话题撇在一边:“郎君,昨天你拿回来的卷宗我看了一点儿。”
施禹水笑着说:“我知道你喜欢翻看这些,所以没叫你不能看,只叫你别翻『乱』了。”
淑娘略微尴尬了一下就抛开了:“我看那卷宗里说,银场出的矿石都是在银场里先提炼的,然后才能把提炼出来的银过秤,再铸成银锭计数,一部分送来县里,大部分解往京城?”
施禹水点点头:“大致上就是这个流程了。”
淑娘便问道:“那矿场里做工的人不会都是兵士吧?”
施禹水笑了:“你想到哪去了?士兵只是看守,真正做工的有一部分是雇来的百姓,更多的是囚犯。县衙的大牢里只有判决之前会关人,判决下来之后,只要是流放的劳刑的,几乎都是直接送到银场里做工。毕竟岭南已经是最偏远的地方了,再往别处流放岂不是到了富庶之地?银场里还有一些死囚呢。”
淑娘对于“偏远之地”的广东很无语,好吧,还没有发展起来,可以理解。
她问起自己所关心的另一个问题:“那如果开采出来的银矿石被瞒下来一部分呢?或是熔炼出来的银不全部过秤呢?”
施禹水失声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劝说三皇子派人来接管银场?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漏洞可循。”
淑娘自嘲自己笨蛋,又想起了梅家的银楼:“上一回我在梅家银楼问掌柜的银子从那里来,掌柜的说是用铜钱在衙门里换得。我记得恍惚听说过,官府里收铜钱是按一两银子一贯钱的官价收的,可是外面一两银子只能当七百铜钱用,那梅家不是会亏了很多吗?”
施禹水本来是半躺着的,听了这话突然坐起身:“梅家银楼掌柜说他们家用来打首饰的银子是从衙门里兑换的?”
淑娘点点头:“是呀,掌柜的是这么说的,郎君你怎么了?”
施禹水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不对,我这一阵一直在翻跟梅家有关的资料,是打算找出他们家强买强卖或是巧取豪夺的证据的,从来没有见过梅家来衙门兑换银子的记录。”
淑娘问道:“郎君看得是多少年的?万一梅家很多年前兑了很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用完呢?”
施禹水摇摇头:“这个可能是有,不过衙门里的银子被换走的太多,还怎么给知州交税?知州那边也不可能收铜钱呀。”
淑娘转念一想:“郎君,是不是梅家在岭南时间太长,跟银场的看守有所勾连,直接从银场那边弄到的银子?那天我问的时候本来是说本地就有银场,是不是梅家的银子得来的比较便宜,结果掌柜的说从衙门兑换的时候还很一本正经的说呢。”
施禹水点点头:“我看这个可能『性』更大。看来等收完第二季稻子之后我要把三个银场都查看一遍,找出跟梅家勾结的银场来,有私下勾结银场的证据,梅家会被处置的。”
淑娘笑道:“那郎君扳倒了地头蛇,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施禹水摇摇头:“不至于,即便跟银场有勾结,也只能对梅家有所损伤,不至于能把梅家连根拔起。除非他们家私下里做的事情比这更大。”
淑娘觉得很扫兴,跟着她想起另一件事来:“郎君,智清兄弟俩夜探梅家的事,梅家就这么不来追究了?”
施禹水这才想起来,自己借口从梅家对手里找线索才翻看的梅家历年来交易的卷宗。而梅家本来很着紧这件事进度的,却半个多月没来人询问过案件进展,这不合常理。
他猜测地说道:“是不是梅家最近出了什么事,顾不上这个了?”他站起身转了两圈:“明天再派熊羊两个去梅家打探一下。”
第二天施禹水果真派熊金壮羊德贵去梅家传话:“前次府上夜间遭到窥视,本县虽竭力查找,奈何贼人影踪俱无。本县心存惭愧,愧对府上信重。”
仍旧是梅霆来接见的:“草民先恭喜两位升官,一点小小意思,权作敬贺之礼。”
两个人各自揣起两枚金叶子:“梅大官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
梅霆果真问道:“不知道县令大人对那个何伟的暗自查的怎么样了?”
熊金壮没有出声,他去的村子没能查到跟何伟有关的,反而是羊德贵拔了头筹。羊德贵也很自然地接过了梅霆的问话:“西北那边一个村子,叫石灰铺的,查到了何伟的生父生母;大人把这对夫『妇』带来县衙审问之后才知道他们去外地杀过人,如今已经上报给知州大人等待判决了。”